孟青然从长明殿出来,对着等在殿外的陆清芜,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谢池渊意图盗取九霄箓,又残害同门,证据确凿,掌门已有计较,如今就算你求情也是徒劳无用。”
陆清芜认真回道,“他并无理由做出此事。”
谢池渊要九霄箓有什么用?而且秦沐妍可是男主的大后宫之一耶,怎么会杀了她?
孟青然摇了摇头,道:“九霄箓乃是至宝,你如何能保证他一定不会心动。”
“他年轻气盛,加之初来中洲,或是一时贪婪犯错,偷盗九霄箓虽并未成功,但已是有错在先,即便如此若是我替他求求情,饶上一命也并非全无希望,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因此搭上了沐妍那小丫头的性命……”
他微微叹息,娓娓道,“当年天溪门被魔宗灭门,只留下秦沐妍一遗孤,恰逢天璇长老下山除妖时路过,见她可怜无衣,便将其收养,自小陪在她身边,感情深厚,如今出事,岂能轻易放过。”
孟青然出言劝道:“你虽与他相识,但人心本就难以揣测,何必为如此之人费心劳神。”
陆清芜没有接他的话,不置可否地回一句:“麻烦师尊了。”
孟青然见她听完似乎是通理明达的模样,放心地捋了捋花白胡须。
其实谢池渊那小子现在被关押在无间崖,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没用,也免不了他一死。
然而没过多久孟青然就知道自己放心放得太早了。
月镜飞悬,崖壁陡峭,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向山丛间摸进。
“宁公子。”一道清润而疏和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无声又无息。
宁无缺听到瞬间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半晌才回头,干巴巴笑了两声,“哈哈哈,好巧,你也在这里。”
温云流轻轻拂袖,淡淡一笑:“宁公子可是有事?”
“没事,没事,我就是……”宁无缺连忙摆手摇头,顿住片刻,才干笑道:“额……散散步,散散步。”
“可若是我未记错,这条路唯一通的地方只有无间崖……”温云流语气温柔。
山间笼密繁盛的枝吖盛叶,此时在月光阴影下,照得模模糊糊,有些不真切。
宁无缺一盆冷水从头灌到脚,直接来了个透心凉。
还没等他缓过来,温云流继续笑道:“若是我没猜错,你是想去找谢道友,并且还是芜儿托你而来的……不知我说得可对?”
宁无缺顿时苦着一张小脸。
还猜呢,你这怕不是都料事如神了!
录像石,拆,懂?
“开什么玩笑,我去找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做甚么!”宁无缺拔高音量,打算抵死不认。
谁叫清芜姐姐交给他这么一个艰巨而重要的任务呢!
“是吗?”温云流似笑非笑。
宁无缺虽强梗着脖颈,但心里还是有点犯虚。
“无间崖有宗门设下的禁制,你恐怕还未见到人便会被发现。”温云流神色淡然。
谢池渊如今被凌霄宗认定成盗取宝物,杀害宗门弟子的凶手,罪行深重,自然不可能随意安置在一个地方。
宁无缺顿时犯愁。
“我与谢道友也算相识一场,一点举手之劳还是乐意效劳的。”温云流牵唇一笑,显得眉目越发萧疏而清朗。
宁无缺纠结一会儿,最后郑重其事对他招招手,道:“我跟你说……”
温云流眼底泛上笑意。
宁无缺离开的时候,还有点恍恍惚惚仿佛做梦般的感觉。
他回头看了看,挠了挠头,心里莫名觉得一丝不对劲。
只不过这感觉一瞬间就消失得没影没踪。
温云流淡淡地看了眼宁无缺离开的方向,低下头。
掌心摊开,一枚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兔型玉坠映入眼帘。
白玉质地清透如水,被月光下映得更加白净无暇,两只兔耳拢在脑袋后,十分的小巧可爱,约莫一瞧,便能知晓几分雕刻者的用心程度。
温云流眼皮抬起,手掌微微一动。
光芒闪烁间,一颗泛着象白光泽的丹药便从玉坠内分离而出。
“化元玉灵丹。”温云流垂眸,声音极轻,眸底涌起一抹意味不清的光芒。
下一刻,掌心的药丸碎成了粉末,紧接着消失殆尽,毫无痕迹。
随后温云流像是无事发生般,反手将玉兔收了起来。
昏暗无光的山洞之内,少年背抵着石壁,贯来打理得干干净净的长袍此刻血迹斑斑,浸着灰渍和尘埃,显得颇为狼狈。
一道清隽修长的身影悠悠踱步,笼罩在他俊逸出尘的脸廓,与此处彰显得格格不入。
察觉到洞中动静的瞬间,少年脊背紧绷,就像警惕的凶兽,深邃的眼眸投射着危险气息。
温云流微微掀起袍摆,俯首弯腰,眸里带关切和怜悯:“谢道友可还好?”
谢池渊低着头,没有任何言语。
“谢道友会犯下如此滔天之祸,可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温云流说着,话中却没有任何惊讶的感觉。
“芜儿为了护下你还特意去请青然师叔向宗主求情……”他不疾不徐道。
谢池渊喉结上下滚动,抬起凤眸,眸光比往日要明亮些许。
“芜儿对你如此上心,谢道友可千万不要辜负她的心意。”温云流轻声淡语,语调温温和和的,话外之音却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怜悯,似乎这是极高的赐礼。
谢池渊似想到什么,眸色立马又晦暗了下去,再次低下头。
然而目光却在扫过腰间坠着的玉饰时猛地一滞,开了口,声线冷峻如冰:“这个玉坠你从哪里得来?”
“你是说这个……”温云流将玉坠在指间打了个旋,嘴角浮起一层浅淡笑意,道:芜儿送我的。”
谢池渊漆黑的眼眸泛上血色,呼吸紧窒。
温云流恍若未察觉到他的变化,唇边掀起一丝笑意,道:“谢道友喜欢?”
他笑着抬手取下玉坠,递了过去。
谢池渊瞬间睁开眼眸,眸底寒意凛冽,温云流却仿佛对其视若无物,高姿雅行,还是那般清风朗月的模样。
谢池渊缓缓伸出手,若是细看,能够发现他削瘦骨感的指节在微微发颤。
忽地一声清亮的脆响在昏寂静的黑暗中显得刺耳异常。
那只晶莹的玉坠就这么从温云流的手中滑落坠在地上。
兔子本来圆圆润润的耳朵和半边身子完全断裂开,留下不一的断面裂痕。
“抱歉。”
温云流面色略带歉意,作势弯下腰,想将其捡起。
“不必。”谢池渊将落在地上的玉石碎片捡了起来,攥得极紧,一寸寸割入手心,汩汩的鲜血渗出,也毫无察觉。
语气甚至平静到似乎毫无感情。
谢池渊半垂眼眸,殷红的血混着玉石上的灰和土顺着指尖往下淌,晕出一片猩红之花。
温云流抬眸看了眼,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开口道:“谢道友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