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尸体腐朽程度严重,尸检条件受限,这一次尸检的时间没有往日里长。
“因为已经落棺埋葬多年,死者尸体已完全白骨化,无法判断具体的死亡时间,但从白骨程度上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不会少于三年。”温怀信说完,又轻轻摸了摸底下的布,“纯棉质地,看样子应该就是普通的花色床单,根据棉布的位置情况来看,当时这个床单应该包裹住了整个尸体,包括脸部,这也加速了尸体的腐朽。”
“这些深色印迹是血迹吗?”周若楠看着大片的黑色印记问道。
“没错,虽然判断不了外伤的位置,而且床单也有部分损坏,但是从血迹的颜色和分布情况来看,躺在上面的人应该是出现了大量失血,假设血液来自于死者本人的话,过量失血应该就是致死的原因。”说完,温怀信在温怀远和易安的帮助下,将床单完整地抽出来,并且尽量平整地摊开,他打量了片刻后,指了指几个点,“虽然血迹几乎占据了绝大部分床单,但你仔细看这几个位置,发黑的颜色更深,这几个点应该就是出血点,血液大量流出后浸染了床单,在床单上形成了整片的血迹。”
周若楠看着这几个点,在脑海中将缺失的床单部分想象着补齐,死者如果是平躺于床单之上,那么这几个点就是四肢的位置,果然,又是手腕和脚腕……
“那面部的这些刻痕呢?能不能确认是否是‘壹’字?”周若楠开口问道,如果这些刻痕就像他们所推测的那般,那他们找了很久的第一个死者就可以百分百确定了。
“如果想要看得清楚我需要回警署——通过一些手段,应该可以将这个字拓印到纸上。”温怀信想了想,回答道,“虽然可能存在误差,不过根据骨相等情况分析、将不清楚的地方进行填补,我觉得应该就是我们想的那样,有至少六成把握。但初步检验只能到此为止,回到警署之后我会尽快确认,尸检报告我也会用最快速度整理好并交给你。”
“明白了,那之后也辛苦你了。”周若楠点点头。
“这是我应该做的。”温怀信一边说一边摘下口罩,冲着周若楠笑了笑。
周若楠也回以微笑,而后便立刻让人去准备将尸体连带棺椁带回警署。
为了更好地保持尸骨原样,警方要将整个棺木一同运回警署,多年之后被打开的棺盖重新又关了起来,刚刚见了天日的尸骨再一次归于黑暗之中。随着几人盖棺的动作,棺木上的尘土也扬了起来,多名警察一起,借助着工具才缓缓将棺木整个抬出土坑,抬到了车里。
站在不远处的周若楠目送着拉着棺木的车先离开后,迅速投入到了对现场的仔细勘察之中。
过了一会儿,周若楠将整个坟坑都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物证,墓园坟地不是什么热闹的地方,但三年间下葬的人只多不少,而且时间实在是有些长,即便是有什么线索,也基本已经随着自然和时间的洗礼和荡涤消失不见了。
周若楠看了看时间,不再多待,只留了几个人进行看守。
离开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墓碑,上面刻着“母沈缘之墓”几个大字,旁边列着一排小字——“儿沈非立”。
看着上面的刻字,周若楠轻轻叹了口气。
***
刚下了警车,还没走两步,候在警署门口的杨知晓就立刻跑上前,拉着周若楠汇报了最新的进展。
“姚华查到六年前医疗事故的资料了,他拿回了达尔斯医院六年前那场医疗事故记录原件,我刚回来就已经看过,事故中的患者就是沈缘,她因为那场医疗事故导致皮肤肢体感觉轻微损伤,本不影响日常生活,奈何她在医院闹得很凶,医院事后处置了事故的主要责任人员楚文馨,并对沈缘进行了经济补偿。”杨知晓一边说,一边快步走着,“和程广悦所说一致。”
“确定就是沈非的母亲?”周若楠想了想,再次确认道。
“确定,不是同名同姓。当年因为她没有其他亲属,她未成年的儿子沈非签的手术家属同意书。”杨知晓点了点头,“你去墓园的时候,他们已经将沈非抓捕归案了。”
沈非,正是周若楠之前安排抓捕的嫌犯,抓捕的地点就在他家里,据说当时的沈非非常冷静,对于警察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是等候警方已久。
和周若楠预料中一模一样。
尽管如此,周若楠却并没有丝毫成就感,在她看来,沈非这番行径,依然是在挑衅她,他在告诉她,对于杀人行凶,他没有任何悔意,甚至当成了骄傲,等着诉说他的成就。
周若楠并不希望归案的凶手是这般态度。而且沈非很聪明,想到之前被他从头到尾牵着鼻子走,周若楠也难免担心,到了审讯的时候,也会落入他的节奏。
她需要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去面对这一场交锋,同时她也想晾一晾沈非,如果能让他感到意外、让他有情绪上的变化,那便再好不过。
想了想,周若楠走向了尸检室。
门外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温怀信已经将尸检报告准备好了:“刚写完,除了部分尚无结果的数据和细节,其他可知信息大部分都和我们之前在墓园推测的情况一致。至于面部的痕迹,我刚刚用了点小手段,将这些刻痕尽可能地拓印下来了,你看看。”
周若楠接过尸检报告,封面上夹着一张拓印的成品,虽然有些地方还是略显模糊,但她一眼就能看到纸上的“壹”字,已然可辨。
***
“你不怕吗?”
进入审讯室好一会儿了,周若楠才看向眼前戴着手铐和脚链的沈非,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同时,她起身走过去,将所有死者的照片——包括刚发现的沈缘的尸骨——放到了他的面前。
沈非坐在审讯椅上,和他之前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此刻的他沉着而又冷静,似乎还有些淡漠。
他低头看着那些照片,就好像他面对的不是残忍连环凶杀的审讯,而是无关紧要的商品推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