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发霉发黄的院墙，周若楠恨不得立马冲进去拉着秦婉娘就走，可是这么多年来的惨痛教训已经教会了她，她还不能，她现在冲进去只会让娘亲被折磨得更惨。
她也不是没想过和娘亲一起离开，可如今这世道，她又怎么让娘亲过上好日子，外头还有千百个周老代，谁都能在她和娘亲头上踩一脚。
但是！周若楠暗暗发誓，将来的某一天，她一定会有能力带娘亲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这时候，周若楠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什么轻轻砸了一下，她睁开眼睛，看到面前还在滚动的小石子，然后听到几声猫叫，一抬头，只见一个身强体壮、皮肤黝黑的年轻小伙正趴在墙头。
“志勇哥？”是隔壁农户家的儿子王志勇，比周若楠大三岁，时常带着周若楠玩，很照顾她，两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
“若楠妹子，你冷不冷？饿不饿？我听着……”大概是觉着不好说，王志勇木讷地笑了笑，尴尬地挠了挠头。
周若楠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家的情况村里的人其实都知道，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一个小包袱就扔了下来。
展开包袱，里头装着一个馒头和一件打了无数补丁的外衣，周若楠心下一暖，每一次王志勇都会给黑夜里的自己扔这么一个小包袱，她也不客气，咬着馒头，迅速将外衣披上身，又把那块包东西的破布垫在了地上。
“谢谢你志勇哥，又麻烦你了。”周若楠由衷道谢。
“若楠妹子你别客气，我……”王志勇连忙摆手，而后就听到身后依稀的有什么动静，话还没说完就示意自己他得赶紧走了。
少年匆忙地跳下去，周若楠披着外衣，仍看着那处，墙头又是一片空寂。
***
天蒙蒙亮时，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吵醒了睡倒在院中的周若楠。清晨的寒气很快就让她清醒过来，她立刻站起身跑到了房里。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房里一片狼藉，周老代躺在炕床上呼呼大睡，而秦婉娘整个人趴伏在地上，满身的尘土都盖不住身上的伤痕和血迹。
周若楠冲到秦婉娘身边查看情况，可是不论她怎么轻拍呼唤，秦婉娘都毫无反应，只是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几乎听不到的呓语，而周若楠手所碰到的地方都是一片滚烫，周若楠心慌了，但很快她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力气半拖半抱地将昏迷状态的秦婉娘扶到床边，周老代几乎霸占了床上所有的位置，周若楠也不管他会不会醒，使劲将他推了进去，又跑到隔壁自己的小厢房将被子抱了过来，严严实实地盖在秦婉娘身上。
看着昏迷中仍旧非常痛苦的秦婉娘，周若楠咬了咬牙，冲了出去。
她一口气跑到了村中大夫周云华的家门口，不停地敲打着院门：“华叔！华叔！”
“谁啊？一大清早的就这么闹腾，烦不烦人！”敲门呼喊了好一阵子，院门终于在一个中年女人的抱怨声中打开了，女人名叫王丽芬，是大夫周云华家的媳妇儿，她见了周若楠，挑了挑眉毛，“哟，周老代家的丫头啊？这么早是要干嘛？！”
“婶子！求求你让华叔去给我娘看看吧，救救她！”周若楠连忙乞求道。
“又是你爹那畜生打的吧？啧，也是命苦！”王丽芬骂了一句，而后的话却让周若楠心里一凉，“看病行，但这上门的价格可贵一些，你得先拿了定金才行。”
“好，无论多少钱我都给，求你让华叔先去看看吧！”
“你给？谁不知道你家的钱肯定都在你那死老爹手里，你拿什么给？就是定金你都给不出来，那可不行！”
“求求你了婶子！发发慈悲，先救救我娘吧！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们的！”
“不行！我当家的是大夫不假，可也是要吃饭的，总发慈悲，让我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啊？！”
周若楠百般祈求，可是王丽芬就是不答应她，此刻周若楠已经近乎绝望，眼泪从眼角溢了出来，她一咬牙，直接跪了下去，低着头：“婶子，真的求你了——”
“算了算了，这丫头也是可怜，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是一把。”突然，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口，周若楠抬头一看，是周云华来了，他穿戴整齐，身上还背着看诊的药箱，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拍了拍自家媳妇儿的肩膀。
“你！”王丽芬回头狠狠地瞪了周云华一眼，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打落了他的手，一跺脚，转身回屋子去了。
周若楠一听娘亲有救了，也没从地上起来，直接重重磕了好几个响头，大喊着感谢周云华的救命之恩：“谢谢华叔！谢谢婶子！华叔，我可以去找城里的贵人借钱，肯定不会赖账的！”
“算了，钱的事情就不提了。走吧，先去看看你娘的情况，别的以后再说。”周云华见周若楠这样，于心不忍，弯腰把她扶了起来。
两人回到周若楠家的时候，周老代已经醒了，正坐在桌边吃着昨晚剩下的花生米，地上依然一片狼藉，没有任何变化。周若楠赶紧看向炕床，还好秦婉娘依旧睡在炕床上，还是周若楠离开时的模样。
见她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周老代冷哼一声，骂道：“一大早不做饭就知道往外跑！不安分的东西！”
然而周老代刚说完便看到了后面进来的周云华，面色一冷：“这么点小伤你个败家玩意儿居然给她请大夫？那个贱货哪有这么金贵？！老子可不会掏钱，家里没钱！”
当着周云华，周老代说话还是毫无遮掩，周若楠眉头一皱，紧张地看向了周云华，只见周云华径直走向秦婉娘，看都没看周老代，冷冷地回了一句：“看在若楠丫头孝心的份上，这次我不收钱。”
这句话总算是让周老代噎住了，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华叔，我娘她怎么样？” 过了许久，周云华终于结束了看诊，周若楠见状，连忙开口询问，刚才她看周云华神情越来越严肃，心中便越拧越紧。
周云华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你娘怀有身孕一个多月了，只是……”
“什么？婉娘怀孕了？！”刚听完这句话，周老代瞬间眉开眼笑，直接跳了起来，一把甩开手中的花生米，冲向炕床，挤开了周云华，激动地拉起秦婉娘的手摩挲着，“婉娘啊，你肚子终于争气了！老天有眼，咱家终于有后了！”
看周老代沉浸在激动当中，周云华翻了个白眼，直接泼了一盆冷水：“只是现在到底能不能保住，还不好说。”
周老代一听，瞬间又变了脸，立马扔下秦婉娘的手，拽住了周云华的衣服前领，冲着他拧起了眉毛：“你给老子说清楚！我的宝贝儿子怎么就保不住了？！”
然而周云华完全不吃这一套，直接拍开了他的手，正了正衣领，眼神明晃晃地写着对周老代的谴责：“她昨晚遭受了剧烈殴打，身体受伤严重，本来底子就不好，现在更是大伤元气，虚弱得紧，要想保下这一胎，这段时间必须卧床休息，先把身上的伤静养好，之后能不能下地干活还要再看情况，否则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下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