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晓东没有立刻回话，抬眼看了看温煜明，似乎是想了想，才缓缓开口：“根据顾小姐说的理由，是因为她觉得精神压力过大，比起江城还是更喜欢沽城，觉得自己赚够了钱，想回去好好休养。”
“只是休养？”
“我们也觉得奇怪呢。”潘晓东说，“陈先生说让她休养一段时间再回来，但是她坚持要解约，劝不动，最后她赔了一笔钱。我不知道顾小姐解约的真正原因是不是这个，就算不是，真正的原因可能也只有顾小姐才清楚了。”
“可是顾倾城刚解约，回到沽城没两天，就给陈亦宏发去了电报，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这件事。”潘晓东点头说道，“但陈先生没有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事，只说自己要一个人来沽城，所以我没有跟着他。”
听到这个回答，温煜明皱了皱眉头，然而却没有说什么，眉头很快舒展开来，转而继续问道：“陈亦宏平时有什么故交或者仇家吗？”
“陈先生有没有仇家我倒是不晓得，但他的故交和竞争对手大都在江城，他毕竟是从江城起家的。至于在沽城这边的，我实在不太熟，他结识顾小姐的时候我也还没跟在他身边呢。成为他的助理以后我虽然跟着他来过沽城几次，但每次没待多久就走了。”
“那顾倾城呢？她有什么故交或者仇家你知道吗？”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顾倾城的管家，你认识吗？叫赵香娣。”
“不认识。”潘晓东回答得极其迅速，温煜明话音刚落，他就说了出来。
周若楠皱了皱眉头。从一开始到现在，这个潘晓东也太对答如流了，就像是把警察会问的问题早就提前排演了一遍似的。
可要说这样的行为有哪里不正常，周若楠却又说不上什么来。
“那……大概十五天前你在哪里？九月十三日。”温煜明又问道。
“十五天前？”潘晓东愣了愣，这次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而后轻轻皱了皱眉头，“我在江城啊，在家呆着，陈先生给我放了五天的假。”
“顾倾城突然退出，陈亦宏却给你放假？”
“顾小姐很早就提出退出了，半个月前她赔给大戏院的钱已经结清，都回家两天了吧？就是因为为了她这事情之前忙了好一阵子，加上陈先生说他后面受邀要去沽城一趟，一个人去，我需要帮他处理江城的失误，还得再忙一阵子，他才让我休假的。”
温煜明微微皱眉，想了想，最后说道：
“好吧，潘先生，我们的问题暂时到这就结束了。”温煜明开口说道，“不过我这位小助理，可能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说着，温煜明看向了周若楠。
周若楠一听，而后立刻反应过来，朝前坐了坐，挺直了身子：“我就是想问问，你平时看报纸吗？”
“报纸？”面对周若楠，那潘晓东明显没有之前那么严肃了，挑了挑眉毛，“看啊。”
“都看些什么呢？”
“呃……”潘晓东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想了想，缓缓道，“《江城晚报》、《江城新报》、《荀报》、《青江报》、《民国日报》，这些都看。还有就是关于影坛的小报纸，《江城影坛杂讯》，这个是江城大戏院有参与编写的。”
这下轮到周若楠愣住了。除了刚才梁佩雅也看的江城影坛杂讯，其他报纸周若楠听都没听过。
“除了影坛杂讯，其他都是在江城发售的大报纸啊。”温煜明笑了笑，接上了话。
“是的。”潘晓东点了点头，“关于报纸，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周若楠摇了摇头。
如果都是江城的大报纸，那应该很轻易就可以查到。况且大报纸的排版和用字都有规范，出现恐吓信上那种字体的几率并不大。
潘晓东见已经没有了问题，便站起了身，转身向着问询室的门口走去。周若楠抬眼瞧了瞧，却突然眼前一亮，站起身来：
“等一等！”
“怎么？”潘晓东皱着眉头回过身来，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悦，“又有什么事情？”
“你的裤子，后面的兜里装着什么？”
潘晓东一脸疑惑，反手探到后头摸了摸，最后掏出来的是一小块不知道叠了多少次的纸。
“那是报纸吧？”周若楠眼尖，立刻出声道。
那报纸被叠了不知多少次不说，因为一直塞在潘晓东裤子的后兜里，已经布满了皱褶，皱巴巴的。
但那发灰的薄薄纸张和黑色密密麻麻的字迹，让周若楠一眼就认出来，这应该是一份报纸，至少也是报纸中的某一版。
“是。”潘晓东一边将它展开了几层，“啊，这个我忘了说了。这是江城一份不入流的小报，上头是一些八卦新闻，毕竟是小报，我也没把它放在心上，平时我买的也不多，是因为昨天要坐火车，想着读着消遣消遣，就在车站外头买了一份，最后随手塞在兜里了。”
“能给我看一看吗。”周若楠问。
“可以。”潘晓东点点头。
潘晓东话音刚落、还没抬脚走上前来的时候，周若楠已经绕开了眼前的桌子，小跑着到了潘晓东的面前，伸出手去，捏住了那报纸的一脚。
然而就在即将接过报纸的一瞬间，周若楠却感受到了一股阻力。一看，是潘晓东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狠命地捏住了报纸，周若楠再一用力，就感觉到潘晓东根本不想放手一般。这番拉扯还让那刚展开的报纸又多了一道明显的皱褶。
周若楠抬头看去，发现面前的潘晓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变了一副表情，他的眼球瞪得巨大，眼白布满了红血丝，眼睛直直地盯着周若楠。他那眉毛现在已经拧成了非常奇怪的形状，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似乎还死死地咬着牙齿。
而他看周若楠的眼神，分明就像一把刀子。
也难怪周若楠先前觉得他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狠戾感，他平日或许没少做这样的表情，甚至已经深深刻进了脸上的皱纹里。不如说，或许现在做出这副表情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潘晓东不撒手，但周若楠刚才却是已经低头看清楚了，那扭扭曲曲的字体，被大量运用在了这个名叫江滩小报的报纸板块上。
就和顾倾城恐吓信上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