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淹死的……”周若楠站在尸体边上，克制住呕吐的欲望，努力站直身子，回答道，“她可能是被勒死的，井绳不见了，我刚才到井边来的时候发现的。打水用的桶明明放在井边，可是却没有绳子，院子里其他地方也没有，如果没有绳子，这桶就成了摆设，凶手很有可能把绳子也一起抛到了井里。”
“先让我来吧。”一直没有说话的温怀信此时走上了前来，他轻轻拍了拍周若楠的肩膀，说道，“你先去后头休息一会儿。两位大哥，你们去帮阿福哥就好。”
听到这话，两个警察点了点头，走到了井边，接过了温煜明手中的绳子。
而周若楠则下意识地将目光放在了温怀信身上，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面上蒙了一块对角折叠的方巾，遮住了口鼻，外套已经脱去，再次露出了那毫无皱褶的白色衬衫和背带长裤，袖子被卷到了手肘，手上却是多了一副手套。
一眼望去，包括温煜明在内的所有警察，也都是难以忍耐的表情，眉头紧紧蹙着，可只有温怀信，没有皱眉，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感情，只是淡然的模样。
温怀信比自己大多少来着？
周若楠一手捂着口鼻一边回想——温怀信只大了自己三岁，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面对已经腐烂成那样的尸体，竟然还能这样淡然？
看着温怀信的模样，周若楠心中一股倔强的劲头反而被激发了起来，她刚才不忍看那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一度避开了目光，然而仔细想想，提出大晚上要到这里来的人是自己，自己又怎么能退缩。
想了想，周若楠握了握自己手中的手电筒，也将光源对准了温怀信手底的那具尸体，让光照跟随着他的双手移动。
没过多久，温怀信就站起了身，开口道：
“死者是女性。因为被水浸泡，现在暂时无法断定死亡时间具体在什么时候，但从腐烂程度上可以断定，至少在十天、甚至是十五天以上。由于在水里浸泡了太久，尸体也已经腐烂，肺部存在积液，具体是否因为溺水死亡，需要回警局解剖进一步确认。至于她是不是勒死的，因为全身皮肤已经起了皱褶，也变了颜色，无法确认勒痕，但我感觉到她的颈骨确实存在断裂的迹象，不能排除先被勒死的可能。”
“辛苦了。”温煜明点了点头。
看着忙忙碌碌的众人，周若楠一边收起手电筒，一边也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在赵香娣的院子中发现了一具女尸，死亡时间很可能在十天甚至十五天以上，而赵香娣偏偏又失踪了十五天，这是否意味着，赵香娣就是从那天起，死在了这院中？
而那一天，正好却又是赵香娣替顾倾城给陈亦宏发电报的日子。
为什么她偏偏会在那一天回到这小院？桌上的茶水为什么会有两杯？她死前见了谁？又是为什么会被勒死？
如果死者真的是赵香娣，那么顾倾城和陈亦宏的关系、顾倾城让赵香娣办的所有事情又将再次成为谜团，而赵香娣的死，和顾倾城以及陈亦宏的死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正想着，两名警察已经将刚才滞留在井底继续打捞的阿福拉了上来。
“捞上来一条长绳，应该是井绳，虽然已经被泡烂了，但从纤维的走向来看，能看出中间部分有不同寻常的拉扯变形。”阿福道。
***
深夜。
从赵香娣的小院回到警署后，周若楠原本还想继续调查，这一次却被温煜明强制叫停了——温煜明本人、他的许多手下，以及他儿子温怀信，也都是连着两天没有好好休息，就算周若楠没有睡意，其他人也需要休养。
周若楠无奈只能让步，她本想留在警署，反正总有人值班，可温煜明还是不放心她，最后载着她似乎是要带回自己家去。
温怀信坐在前头，上车没多久似乎就打起了盹，温煜明也没有和自己说话，温暖而安静的环境，使得周若楠感受到了强烈的困意，但她还是强撑着，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睡过去，她强迫自己背挺得笔直，手紧紧地攥成两个拳头，放在大腿上。
顾倾城，陈亦宏，卓鸿熙，赵香娣。一个案子，现在已经牵扯出了四条人命，突破点总是突然出现，却又总是消失得让人猝不及防，让周若楠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她还需要思考，可眼皮越来越重，到最后面前的场景已经彻底模糊，身子轻轻往后一仰，周若楠还是靠着睡着了。
后头发出声响，驾驶车辆的温煜明通过后视镜朝后座看了看，看到周若楠原本紧紧攥着的两个拳头已经松开了，身体也放松了下来，他轻轻笑了笑，果然依旧是个小姑娘，哪能真这么一直撑着。
温煜明的宅子离警署并不算太远，车停好熄火的时候，距离几人从警署出来也就过了大约十几分钟。
管家听见车子进了院儿，第一时间就慌里慌张地从小洋楼里奔了过来，温煜明下车的时候刚好瞧见他穿了个长衫小步跑过来停在自己面前。
“老爷！”
“刘管家。”温煜明点了点头，“怀远和怀雪睡了吗？”
“还没呢！”刘管家摇摇头，“小姐昨天熬到午夜才好容易被我哄着去睡觉，今早一听大少爷和老爷您昨儿都没回来，已经不高兴一整天啦，今天说是不管怎么样都要等着您回来，二少爷陪着她呢。”
“知道了。”温煜明无奈地笑笑，一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望了望里面的周若楠，道，“这几天有个小客人要住在家里头，刘管家，你一会儿帮忙安排个客房。是个十三岁的女娃娃，到时候让怀远别乱跑进人家屋子。”
“诶。”穿长衫的管家点头应着，一边够着头，瞧见了歪到着睡着的周若楠，连忙帮着温煜明把她抱了出来，“这是……？”
“顾倾城案的小凶手——”
话还没说完，只见刘管家瞪大了眼睛，看看周若楠，又看看温煜明，脸上满是震惊。
“被诬陷的。”温煜明小声地笑了笑，“这小丫头脑子灵活得很，现在跟着我们查案子，两天没睡了。”
“您也两天没睡了吧？”
温煜明没有回答，点了点头。
“那还是我来吧。老爷您快回去休息。”
“不碍事。”温煜明说道，“怀信也睡着了，你去把他叫醒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车门开关的声音，温怀信睡眼惺忪，但到底是从车上下来了：“父亲。”
刘管家见状，连忙上前，似乎是要扶着温怀信，温怀信则是摇了摇头，稳了稳身形，挺直了腰板。
三个人带着睡着的周若楠，一步步向着不远处的小洋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