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夕阳将瓦市戏台染成了好看的橙黄色。
暑气渐消,瓦市的傍晚变得比白天还要热闹。
几个曾饱受冯元资打压的谏言大夫,这几日早就摩拳擦掌地准备好了战斗。
此刻,在神鹰卫的携领下,他们提着衣角匆匆赶到瓦市戏台,准备为履行自己的职责,做好功课。
阿青瞄了一眼人群中红红紫紫的官服,满意地咧嘴一笑,一屁股直接盘腿坐到了戏台上。
“温大人查得没错,我是奚乐山的儿子奚青松,我家是在十年前参与制作了假虎符!”
奚青松说话的语气十分轻松,仿佛那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你说什么?假虎符不是那胡人铜匠曹金藏做的吗?”一个看过温承蕴案情书的谏官问道。
“呵……冯元资找来的胡人懂个屁,虎符的眼睛和周身的纹样都不会上。我父亲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擅长点睛之法,可以将人物动物的眼睛制作得灵动机巧而已啊!就要被强迫卷入谋反案中。”
听到冯元资的名字,台下的人听了个个表情都变得疑虑和惊恐起来,谏官们面面相觑,搞不懂这是要闹哪一出。
“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你父亲怎么可能会答应做呢?”温承蕴问道。
“可是冯元资那狗贼将刀架在我母亲和妹妹的脖子上逼迫他,逼迫他帮着那个胡人细作给虎符点睛啊!我父亲又能如何拒绝,不然我们一家的命都不会不保。”奚青松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只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就是父亲听了他的话,还是逃不过被灭口的结果。我一家5口人,只剩下我一条命侥幸逃脱。”
台下但凡是有点年纪,知道十年前谷祁年谋反案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尤其是谏官中年迈的那几个,激动得脚步颤抖不停往台前凑。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当年制作假虎符的是冯相?”
一瞬之间,议论之声不绝如缕,人们交头接耳,痛斥冯元资的恶行。
也有清醒的谏官在台下喊道:“你所说之事,可有证据?”
奚青松脸上带着轻蔑又愤恨的笑容,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举在手里。
温承蕴定睛一看,那是一柄铜质木鱼,与曹金藏和冯元资家中找到的一模一样。
“想必温大人在那个已死的西戎细作和冯元资家中都找到过这样一个铜木鱼吧。”
温承蕴不得不点头承认。
“这可不是什么礼佛之物,是当年西戎的牟里大可汗命人打造的3个解开暗语的工具。将字条绕在木鱼柄上,对应相应的位置,就能知道通信内容。”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当年,冯元资为排除异己,接受了牟里可汗的条件,帮他除掉朔方节度使谷祁年。他们就是通过这个木鱼柄来换地密信的。当然,信件早就被冯元资毁掉了,不过,我这边还有一份牟里写给曹金藏的版本。”
奚青松将一张发黄的旧信纸递给温承蕴。
“温大人如若觉得这是我假造的,大可去鸿胪寺找来当年牟里求取和亲的信札比对一番。”
温承蕴郑重接过信纸,匆匆扫了一眼,其中内容让人怒火难遏。
对于冯元资的恶行,他虽早有预料,但真正面对真相的这一刻,心中翻江倒海,又悲又愤。
温承蕴强压住自己胸中翻涌的情绪,向奚青松发问:“是你将冯相带出府的?”
奚青松不屑地撇了撇嘴:“没错。”
“不对!一定不止你一个人。”温承蕴道,“那日羽林卫明明看到有人穿了冯元资的斗篷,装扮成他,进了相府。你的帮凶是谁?”
奚青松眼中露出一丝被看穿了的惊讶,他转过脸去拒绝回答温承蕴的问题。
“我想台下的各位也许更想知道冯元资的帮凶是谁吧?”奚青松阴恻恻地问。
“你说什么?冯元资还有帮凶?”台下的一个谏官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奚青松嘴角抽搐,面露阴狠:“你以为就靠冯元资一人可以这么轻易陷害谷祁年吗?谁能想到,背后的另一个主谋竟然是……”
就在奚青松将要爆出惊天大秘密的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飞刀穿过了他的喉咙。
汩汩鲜血从他的口中呕出,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可怕声响,奚青松倒在了台上。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奚青松身上,没有人发现飞刀是从什么方位射过来。
而台下汹涌的人潮,也让行凶之人很好的掩藏在了其中,顺利脱逃。
温承蕴痛心地将奚青松的尸体抱了起来,一步步走下台去,神鹰卫迅速围在了他的周围,眼神机警。
奚青松的鲜血染红了温承蕴的衣襟,他的热泪清洗了奚青松被鲜血染污了的脸庞。
————
一生红衣的宋紫瑛掩面哭泣不止。
她此刻已不再安于幽闭的暗室,而是身处一间装饰精巧的闺阁。
房门之外,是嘈杂的人声和乐声,其中最为刺耳的是康娘子招呼客人的寒暄之声。
“找青萝呀?她现在有客!”
一个客人硬要闯进房间,被康娘子挡在了门外。
那客人蛮横无理,偏要说康娘子哄骗了自己:“康娘子诓我,这屋里明明这么安静,哪里来的客人。”
随着干脆的一记“嘎吱”声响起,一张带着半幅面具的男子的冷峻面孔出现在门内,黑色的瞳仁冰冷锋利,如同冬日房檐下的冰棱,让人感到危险。
那客人吓得赶紧道歉离去。
谷怀恩将门关上,坐会到宋紫瑛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背上,温柔地拍了拍。
紫瑛顺势缓缓靠在了他的肩头,谷怀恩想要闪躲,但最后还是没有移动,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等她情绪平复。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直接取了狗皇帝的命,要让他们白白牺牲。”紫瑛悲伤道。
“是我没能拦住阿青!他说要回去带走他的小马驹的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不该让他去冒险的。”
谷怀恩早已经忘记了如何哭泣,他的眼中只有无尽的寒冷和恨意。
“那个太监有功夫!”紫瑛愤然道,“还有几日才能杀了狗皇帝?”
“明日就能见分晓了。”谷怀恩眼中闪过一阵幽光,嘴角现出森然的诡笑,“就看我们的温少卿的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