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剑心很久没有思考过这件事了，她根本从来就没有思考过，当真或者不当真。
“你提这个干嘛？”叶剑心嗫嚅道。
“我想知道。”程逸舟认真地说。
“我想知道这个干嘛？”叶剑心转过头来，反客为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程逸舟不好意思起来，眼神闪躲了起来，耍赖道：“你别管为什么，你先告诉我。”
叶剑心低头，两只手抓着衣角无意识地揉搓缠绕着：“我也不知道，我很久没有想过这件事了，反正现在这样跟着从承蕴查案挺好的。不过……”
“不过什么？”
“就是我最近和你在一起时，偶尔会觉得有点别扭，也不是不喜欢，就是……”
叶剑心对于感情还很懵懂，她和温承蕴、程逸舟之间，原本都只是青梅竹马的伙伴之情，只是，其中有一段感情，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看着她害羞扭捏的样子，程逸舟脸上露出窃喜，靠近叶剑心轻声问道：“就是什么？”
叶剑心被他这么逼问，感觉窘得厉害，抬起头又在他胸口推了一下，这次她迅速抽回了手，转身走了。
“你别问这些没用的了，快点找地方吧。”
程逸舟闻言，面上一嬉，跟了上去。
经过博仁堂医馆时，两人看到一棵树高高耸立，丰满的树冠，已越出了围墙。
树冠上开满了蓝紫色的小花，静夜之中格外的好看。
围墙之下，两个心中微澜起伏的年轻人，抬头看着满树的绚烂，嘴角同时漾起了微笑。
“书上说，始梅花,终楝花。苦楝花一开，春天就要结束了。”程逸舟悠然说道。
叶剑心没有回答，歪着脑袋，定定地看着那树繁华。
忽然，她轻轻一跃，攀上了围墙，又再一跳，抓住苦楝树伸出的一个枝干，晃动手臂，带动身子朝前方一跃，荡到了大树的主干和分枝衔接的地方。
在树上站稳后，叶剑心迅速掰下了一小枝楝花，之后又三两步回到了地上。
“你想摘花，咱们进去摘呀，干嘛要翻墙呢。”程逸舟嘴里抱怨，心里则是担心她的安危。
“这样快嘛。你闻闻。”叶剑心将那枝楝花凑到程逸舟的鼻底，“是不是带点苦味，又有点花香？”
程逸舟用力地嗅了嗅，刚刚还轻皱了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确实，有股苦涩之味。”
叶剑心转头，指了指街道另一边的高墙，“而且，你看看这是哪里？”
对街的府邸围墙要比博仁堂高上好几尺，程逸舟看了片刻，没有认出来，你到上面看看，说着抱住程逸舟的腰，用力向上一推而后松手。
一切都来得那么猝不及防，程逸舟完全就没有准备好。
为了防止掉下来，他下意识地在掉下来之前，伸出双臂扒住墙头，稳住身体。
然后用力一拉一撑，爬上了墙头。
他小心翼翼地站在围墙上，转身看向对面的院落。
不算熟悉，但他还是认了出来。
程逸舟心中大喜：“我们把花带回去给明翼闻一闻。”
————
陆含章从博仁堂出来后，没有回大理寺。
顾无弃告诉他，昨晚他有去郭府替郭宝霖医治伤口，时间和明翼被打晕的时刻对得上。
正如程逸舟所料，她并没有获得能推翻郭氏父子不在场证明的证言。
这几日，她回家总是很晚，父亲颇有些怨言。
所以今日，她要赶在书肆关门之前，回到了家中。
陆含章抵达书肆时，父亲已经在整理被客人弄乱的书架，准备关门了。
她没有喊人，只是默默地走到父亲的身边，帮着一本一本地将散乱的书籍归置整齐。
陆僧儒瞥了一眼女儿，本想责备她这几日的晚归，但看着她沉默劳作的背影，又心中不忍。
当年，莫不是他外出求取功名之时，妻子重病归西，陆含章也不会被逼得小小年纪，就担起了操持家里的重任。
她还是孩童的时候，也曾活泼可爱，但自母亲走后，仿佛一夜之间就迅速长成了一个沉稳冷淡的大人。
“今天，南市姚记香铺的掌柜来买了一本《香之乘》。”陆僧儒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嗯。”
陆含章不清楚父亲说这话的意图，只是简单地应和了一声。
“他家公子到了适婚的年龄了，要掌柜也不知道在哪里听说到我们家了。”
陆僧儒顿了顿，他知道以自己的女儿聪慧，不用多说下去，就能明白。
陆含章却依旧不言不语，全神贯注地在收拾书架。
“你也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
陆僧儒忍不住把话说开了，停下手里的活，观察陆含章的反应。
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本《香之乘》正认真地翻看着，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爹爹，你说的是姚记香铺，对吗？”陆含章忽然合上书本，看着父亲问道。
陆僧儒愣了一下，点点头：“对，南市的姚记香铺。”
“我去去就回。”陆含章抱着那本《香之乘》，头也不回地匆匆走出了书肆。
留下陆僧儒又困惑又无奈地站在原地。
他想过女儿听了他的话，会有各种各样的反应，但唯独没有想到她竟然要自己上门去。
陆僧儒有点气恼地叹了口气，他是个守旧的文人，并不能接受陆含章如此不矜持的行为。
陆含章并非没有听到父亲的话，只是此刻她无瑕去和他谈论这件事。
她的注意力，已经被书中的一条记载吸引住了。
“美人阁中香，加入了荔枝皮、苦楝花之类特别的材料制成。
此香遗韵绵长，能平缓神气，使人身心愉悦，增进活力。”
明翼说闻到的气味，也许并不是什么果品或者花树的味道，而是是这美人阁中香。
想着这个可能性，陆含章的脚步逐渐快了起来。
南市离陆宅书肆不远，这条街是神都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店铺关张要比其他地方晚一些。
香铺的姚老板并不认识陆含章，待她报上家门后，也是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小女子如此胆大，竟然找上门来了。
“我来是有一事想要请教老板，你店中或者神都其他香铺有没有售卖美人帐中香的？”陆含章毫不在意姚老板看自己的眼神，诚恳问道。
姚老板皱了皱眉：“据我所知，这种香多产于南方的邕州，神都的香铺并没有售卖。一来制香的原料荔枝产在南方，而来神都之人偏爱檀香、麝香、龙涎香等厚重的熏香，鲜少有人买美人帐中香，故而也无店铺有售。”
“可我在神都曾闻到过这种香味。”陆含章道。
“许是什么人从南方带过来的吧。”
姚老板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对于媒人口中的陆家姑娘乖巧娴静、贤良淑德的描述也开始了怀疑。
陆含章道了谢便离开了。
美人帐中香……一般是年轻女子闺阁所用。
如果说有年轻女子关押了明翼，她只能想到绿蛛。
但如果是这样，她不明白，为何绿蛛要帮着郭巨挺转嫁嫌疑的矛头呢？
难道，郭巨挺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掌管神都秩序和安全的正是羽林卫，倘若羽林卫大将军参与了谶谣杀人的阴谋，那么恐怕谁都无法阻止悲剧继续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