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温承蕴办案的内房。
“土难徒是因为还不了钱,才杀了王洪,去他家盗走了借条吧。”程逸舟思索道,“可为什么他要连郭宝霖的借条也拿走呢,真是便宜了那小子。羽林卫大将军的独子在外面借高利贷,可真是大大的笑话呢。”
“郭宝霖和王洪的死大概率也脱不开干系。”温承蕴翻阅着案卷说道,“土难徒明明认识他,却谎称没见过郭宝霖。而且,他家的情况你们也见了,家徒四壁,哪里来那么多钱付给谢大坤?说不定这个钱就是郭宝霖给的。”
“郭宝霖不是因为没钱才借高利贷的吗?他哪来的钱给土难徒啊?”叶剑心没明白温承蕴的推断。
“郭家不是没有钱,而是郭巨挺对他管教严格,郭宝霖大概是为了不问父亲伸手要钱才去借贷的。但若是家中长辈偷偷给他一次两次钱也说不定会有的。”
这些都只是温承蕴的猜测,只是郭巨挺现在态度强硬,不让他们审问郭宝霖。
温承蕴暗暗思忖,看来需要请叶庭文出面了。
“所以说,这个杀人的计划也许是土难徒和郭宝霖一起策划出来的。”叶剑心仿佛有了清晰的思路,兴奋起来,“那杀死土难徒的人,会不会就是郭宝霖,他想要杀人灭口,让死人替他背锅?”
“对啊,之前那么多证据都指向郭宝霖,如今他的杀人动机也有了。”程逸舟说道。
陆含章也非常同意,她看向温承蕴,对方沉默良久。
“其实,我觉得可能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还能有谁?难不成你怀疑明翼?”程逸舟疑惑不解。
“不,是郭巨挺。”温承蕴眉头皱了起来,表情凝重,“那日,我们去他府上,我发现郭巨挺的右手似乎受伤了……”
“这能说明什么?”这次是叶剑心表示不明白了。
“右手受伤的话,有可能会换左手做事。土难徒是被左手持刀的人刺死的。目前看来,凶手很有可能是羽林卫的人,并且身材矮小。符合这几个条件的人,又有杀人动机的,除了郭宝霖还有一个人,就是郭巨挺。”
“他为什么要杀死土难徒呢?”叶剑心追问。
“很有可能是为了郭宝霖。会不会是郭宝霖借贷的事情被他发现了。但是……”温承蕴顿了顿,似乎还有一些思路上的死结没有打开,“郭巨挺完全可以用钱解决啊。况且王洪已经死了,他大可以给土难徒一笔钱,让他离开神都。没必要把人杀了。还留下这么多的把柄。这一切都说不通。”
————
郭府,黄昏时分。
郭巨挺从后院出来,迎接上门的工部刘侍郎。
“哎呀,瞧我这脑子,居然把相约的事情给忘了,刘侍郎恕罪。”
郭巨挺堆出一张笑脸赔罪,后院隐约传来一个男子的嚎叫声。
刘侍郎面露尴尬,虚指了一下惨叫声传来的方向:“郭将军,这是……”
“没事,是我那逆子,又惹祸了,让他尝尝家法的滋味而已。”郭巨挺似乎毫不在意,“刘侍郎请坐,我们聊我们的,不要被他影响。”
虽然郭巨挺这么说,但是那一声又一声的痛苦叫声还是让刘侍郎如坐针毡。
聊了大概两盏茶的工夫,好不容易,后院的叫声停息了,他想着也该告辞了。
谁知郭巨挺也注意到郭宝霖已经许久没有声音了,他忽然起身:“刘侍郎,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直奔后院,不一会儿郭巨挺训斥儿子骂声就传了过来。
“你们这些下人,我一不在就和他串通起来做戏给我看。我说过什么?让你们用力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我自己来,你们给我好好看着。”
紧接着,就是板子扎扎实实打在屁股上的声音,郭宝霖的惨叫声又开始此起彼伏的传到了刘侍郎的耳朵里,叫得他直冒冷汗。
刘侍郎忍不住心想,别看郭将军平时与他寒暄常挂着笑,没想到行事果然如传言那般狠辣。
都说他对独子要求严格,但却也疼爱有加,只是这样打下去,怕不是要断他自己的后吗?
刘侍郎犹豫着等一下要不要劝慰两句,让郭巨挺不要一时冲动,酿成悲剧。
也不知道多久,郭巨挺才满头大汗地从后院出来,管家指挥着下人们抬着被打晕了的郭宝霖往房里送。
刘侍郎是个文弱书生,看到他那被打得鲜血淋漓的屁股,差点吐了出来。
可郭巨挺却还能面色日常地继续和他谈笑风生。
刘侍郎没有发现,管家经过两人时,和郭巨挺对视了一眼。
郭巨挺头微微一晃,朝他使了个眼色,原本要跟着往外走的官家,立即回身朝偏院方向走去。
————
如果要继续沿着羽林卫这条线查下去,那么谢大坤是目前唯一一个活着的,和此案有关的证人了。
由于他只是收了土难徒的钱,做了一个傀儡娃娃,并没有参与杀人,也不算提供凶器,大理寺并没有扣押他。
温承蕴苦于没有其他直接证明郭宝霖或者郭巨挺和凶案有关的证据,打算再找他聊一聊,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之前疏漏的东西。
因为知道暗市窟的店铺晚上会彻夜营业,温承蕴特地等到第二天午后才过去找他。
他想着这个时候,谢大坤应该已经睡醒了吧。
可他站在铺子外面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人应门。
程逸舟将耳朵贴在大门上,想听听里面有没有动静。
“难道不在吗?”
温承蕴刚说完,只见程逸舟用力一推,门打开了。
“门根本就没锁。”程逸舟朝他露出一个唏嘘的微笑。
阴暗的店铺里面,还是如上回来时一样,角角落落都堆满了神态木讷的傀儡娃娃。
虽然他们没有生命,但仿佛每一个都在瞪着大大的眼睛,注视着他们这两个闯入者。
“怎么气氛这么阴森啊,我好害怕等一下又要看到什么可怕的命案现场。”
他的话音刚落,温承蕴轻轻打开了通往谢大坤屋子的房门。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温暖的湿气扑面而来。
两人走进烟雾缭绕的房间,除了里面一个巨大的火炉里残留的炭火发出的亮光,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整个房间淹没在一片白茫茫的水蒸气之中。
温承蕴心中咯噔了一下,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他走进火炉,看到巨大的蒸笼,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起来了。
他将手放在蒸笼最上面的盖子上,用力将它掀翻在地。
里面蜷曲着一具赤裸的身体,谢大坤的一双牛眼直愣愣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