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人，正是温承蕴和陆含章准备去找的胡人金匠土难徒。
“胡虏淫巧乖 怨念生业火 蒸笼地狱埋”
陆含章复述着第三首谶谣中的几句，不可思议地向温承蕴求证：“大人，这个土难徒会不会是……”
温承蕴目色深沉，点了点头。
“如果我们的联想没有错，虽有谶谣案的死者都和十年前谷祁年的谋反案有关的话，这个土难徒的真实身份恐怕就是当年参与制造假虎符的胡人铜匠曹金藏。”
看来这趟暗市窟不得不去了，只是先前是去找活人的证词，现在是去找死人的证据。
土难徒的家同时也是他做生意的铺子，里面杂乱不堪，或者说是因为打斗而杂乱不堪。
屋里的地板上还留有一滩血迹。
“看来他是在这里被杀的。”程逸舟蹲下来，摸了摸地上的血迹说道。
“承蕴，你看这是什么？”
叶剑心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铜雕花问道，凸起的花瓣上面，挂着一块细小的布料，看上去是人有人撞在上面，被雕刻的凸起从衣服上勾掉的。
温承蕴将布料摘下来，看了片刻，忽然神色沉了沉。
陆含章凑上前去，神色一惊。
那块细小的织锦缎子不是寻常百姓衣物，而是他们刚刚才见过的羽林卫的服饰所用。
“羽林卫来过这里！”
程逸舟也认出了面料的特别之处，玄色底料上面，羽林卫特制的麒麟纹样虽不完全，但见过的人都能猜出全貌来。
“是郭巨挺杀的？”程逸舟猜测道，“可是，如果是他，他为什么会蠢到不清扫一下现场，留下这样的证据呢？”
“把这个秘柜打开看看。”陆含章提醒道。
没错，那幅铜雕画和上一个死者王洪家中发现的一样，根本就不是一幅装饰的画作，而是一个镶嵌在墙上的柜子。
温承蕴和上次一样，摸索到了机关，秘柜打开，里面放着他的身份文碟，以及一个铜质的木鱼。
“土……难……徒……这画像画得一点也不像，要是陆姐姐画的画……”
叶剑心看了一眼身份文碟说道。
“不是画得不像，而是画上的人，根本不是他。这份身份文碟不是他的。”陆含章说道，“他不叫土难徒。”
温承蕴接过文牒，果然画像上的人和土难徒除了都是胡人，有着棕色的瞳仁之外，嘴巴，鼻子都不一样。
“这个木鱼又是怎么回事，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程逸舟拿出铜质木鱼翻来覆去地看道。
温承蕴接过木鱼，方形的长条木鱼锤上，刻了一些梵文的经文，他看不懂，转身询问陆含章。
陆含章扫了一眼，认出是《楞严经》上的经文。
“是寻常经文，现在还看不出和他有什么联系。不过放在这里的东西，对他来说一定十分重要，先带回去慢慢研究吧。”
从家中物什看，这个土难徒在神都的日子过得十分困顿，怪不得要向王洪借贷。
墙角有一堆被扫在一边的垃圾好没来得及收拾干净，褐色的灰尘和泥土里夹杂着一些黑色的颗粒。
陆含章从随身斜挎的布袋里拿出一张纸来，取了一些包起来，打算回去让晖山查验一下。
一个邻居说，在昨天晚上大概是戌时吧，见过土难徒回到家中，不久后就听到他屋里有打斗声和尖叫声。
看来，他可能就是在昨晚戌时死的。
“这些邻居怎么听到声音也不去看看，或者报官呢？”叶剑心忿忿说道。
“暗市窟住的人，最怕的就是官府了，让他们报官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想在这里苟延残喘，留一条命而已，既不希望别人来过问自己的阴私，更不会去关心他人的厄运。”程逸舟感叹道。
众人准备离开暗市窟，陆含章的目光被街边的一家傀儡木偶店吸引了。
“大人，你看，那块布。”
温承蕴巡着她的指引看向一边，傀儡木偶店的门口堆满了杂物，最上面覆盖着一块黑色的厚布。
温承蕴走近细看，发现和在怀翠楼杏花间外发现的那块一样，是一块火浣布。
因为离邙山的遮挡，整个暗市窟都笼罩在暗影之中，大白天的店里还需要点着灯才能干活。
傀儡木偶店的老板是一个满脸褶子，十分精瘦的男子，看上去五十岁左右，背微驼，说话时眼睛总是眯着，仿佛看不清一样。
“土难徒？我不认识。”
和所有暗市窟的人一样，他们看到官差总是本能的恐惧和抵触。
叶剑心被铺子里各种栩栩如生的傀儡木偶吸引了，眼睛死死地盯上了，满是喜欢，根本转不开来。
屋子里的木偶有真人形象的，也有动物形态的，不过大小都比真实的要小很多。
陆含章指着一个嫦娥形象的傀儡木偶问道：“老板，你做的嫦娥傀儡可以飞上天吗？”
温承蕴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看向老板，他明白陆含章这么问的用意。
“这个姑娘在开什么玩笑，傀儡木偶要么是靠丝线控制做动作，要么是靠托棍、手杆牵引，离了人就动不了了，人能飞吗？人要是能飞起来，那这些傀儡就能飞起来。各位要买傀儡吗？不买不要挡住我的光。”
老板发出一阵讽刺的牢骚，接着就要赶他们出门。
“我买，我就买这个小猴子吧。”
叶剑心开心地选了一个布袋傀儡。
“温大人，我先不和你们回大理寺了，有个疑问，我要去求证一下，等我找到答案再来找你。”
陆含章说着，急匆匆地往陆宅书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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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肆最里面的藏书柜，被陆含章翻了个底朝天。
终于被她翻出那本年代已久远的《百戏随记》，她记得其中有记载过傀儡戏。
早年傀儡戏在大钺曾经繁盛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官宦贵族喜欢在丧葬上用傀儡表演歌舞伎乐，傀儡戏逐渐沦为“丧家乐”，不再在寻常舞台演出。
陆含章翻开《百戏随记》的傀儡木偶类目一章，手指迅速划过上面的文字，突然指尖停住，目光也亮了起来。
“琼花傀儡”四个字出现的时候，如它的名字一样，陆含章的眼前开出了一朵鲜艳的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