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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紫藤花(1 / 1)


程逸舟领了任务,即刻回了神都城,第一站就到了陆宅书肆。

陆僧儒认了画像,确认了卢湛确实来过。

“他那日还有点毛手毛脚的,把我这一排的书都给碰翻在地上。不过,人倒是挺阔绰的,还了不少书走。”

陆僧儒说完,又着急询问陆含章的情况。

“她之前虽然也偶尔会跟着博仁堂的蔺堂主外出寻访药草,但这次不一样了,一个女孩子家同这些个官差整日混在一起,我怕叫人说闲话。”

程逸舟见他一副迂腐的样子,本不想多言,但想到这是陆姑娘的父亲,就耐了性子宽慰了几句。

“陆伯父不用担忧,陆姑娘现在已是大理寺诡案司的一员,正常外出办差,我看有哪个人敢诋毁她名誉。而且,同行的人里还有宁远侯府的叶小姐,难道也有人敢这么说侯府千金不可?你说是吧?”

陆僧儒听后脸上的焦虑之色渐渐消散,他拱手向程逸舟道了声谢,请他对陆含章多加照顾。

“伯父放心!”

程逸舟也拱了拱手,与陆僧儒道了别,直奔第二个地点,卢湛所说的同窗家中。

途中路过京兆尹府邸,他的双脚忽然像灌了铅一样,行走艰难,不由得停了下来,他侧目向那紧闭的黑漆大门看了一眼。

陆僧儒虽迂腐,但也是出于对孩子的爱护,他担心别人说闲话,不是担心自己脸上无光,而是担心陆含章的名誉。

而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家人,却从来对他不闻不问,恨不得夺去他名字前的姓氏。

那扇高大威严,象征着权势和荣光的大门,对他从来都是这般紧紧闭上的样子。

程逸舟苦笑了一下,自己哪里来的家人,从母亲死去的那一刻起,他便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你是我温承蕴的好兄弟。”

“程逸舟天下第一帅!”

不知为何,程逸舟的脑中忽然闪过了温承蕴和叶剑心的两张笑脸,以及他们看似夸张,实则真诚的这两句话来。

当被冷落、被厌弃的心魔要试图将他拽入自怨自艾的梦魇之时,是朋友的温暖和肯定,筑起了屏障,叫醒了他。

程逸舟感到身体和脚步忽然变得轻快了起来,他转过头,疾步向前奔去。

温承蕴、陆含章和叶剑心三人一起重回到了案发地点查看。

那一排房子总共有三户人家,卢湛住在最西边,柳红珠住在中间,大门都朝南开,只有最东边一户人家把大门开在东侧。

温承蕴一行绕了点路,上门探问。

“敲什么敲?”

开门的是个40岁不到的大姐,姓姚,吊梢眼,蒜头鼻,面露凶相,看着十分不好惹。

温承蕴先是露出一笑,之后又亮出身份,那大姐的面色立刻松动了。

“官老爷想知道什么呀?”

“劳驾大姐回忆一下,隔壁这几日有什么人进出吗?特别是五六日前?”

“这我不清楚,你也看到了,我家大门朝东,进出都不过他们那里。不过,平时日,他们院里总免不了传出些咿呀唱曲的声音,这几日倒是消停了。你也知道的,那家娘子青楼出身。”姚大姐一脸嫌弃,往地上淬了一口吐沫,“所以我家才换了大门朝向。要是不换,万一哪日,我家那口子在门口与那狐媚的小娘子对了眼儿,就他那好色的性子,还不被勾了去。你看隔壁那卢秀才,可不是被那小妖精勾得好好的圣贤书不读,隔三差五的往她家跑嘛。”

温承蕴一时不适应乡野粗鲁言语,听得尴尬地抿了抿嘴,接着问道:“大姐可还记得,他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安静,没有奏乐唱曲儿的?”

姚大姐皱了皱眉,虽然不耐烦,但看着温承蕴谦和有礼,又英俊潇洒,还是强耐下心来,回忆道:“有5天了吧,我记得那天月色挺美。我那口子还嘟囔说,隔壁今天怎么没有乐声呢。这个不正经的,果然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

见姚大姐又开始破口大骂起来,温承蕴匆匆拜别,快步朝案发小院走去。

第二次踏入这间房,没了骇人的尸体抢夺视线,陆含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环顾房间,屋内圆桌上的大瓷盆里插着四五株剪下来的紫藤花穗,如今已经开败了,花瓣干瘪蜷曲的耷拉在桌上。

床边的茶几上,同样放着一个稍小的瓷盆,里面也插着三株紫藤花穗。

衣柜上、窗台上、梳妆台上、书架上、门边的花架上……每个可以摆放物品的地方,几乎都放着花瓶或瓷盆,里面都插满了紫藤花。

“这间屋子里,布置的紫藤花,未免也太多了点?”陆含章自言自语道。

“有吗?可能那个叫红珠的女子喜欢紫藤吧。”叶剑心随口说道。

陆含章摇摇头。

“不对。现在这些花都已经衰败,所以看着体积小了不止一倍。换成盛开之时,这满屋子视线所及之处,几乎都是紫藤花。”

“这有什么不好的吗?”叶剑心不解地发问。

温承蕴也看出了端倪,悠然道:“插上一两枝作为点缀,是很不错。但所谓过犹不及,若是满屋子都插遍了,就失去了美感。”

叶剑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走到桌边去,刚一抬脚,就发现地上有一块沾满了血迹的汗巾,急忙“啊的”一声收住了脚。

因为血迹已经凝结,那柔软的汗巾也像浆了浆糊一样发硬,团成一团掉在桌腿边。

陆含章和温承蕴同时蹲下身来,凑近查看了一眼。

紧接着,陆含章起身绕着屋子转了一圈,穿过屋内拱门隔断,走到内室床边,翻看了衣橱和梳妆台。

肉眼可见的,她的眉头上浮起一阵疑云,挥之不去。

“有何不妥?”温承蕴见她连连摇头,上前问道。

“这汗巾是女子贴身之物,要么系在身上,要么放在内室,怎么会掉在这个位置呢?”

“还有就是那个消失的丫鬟玲儿,如果她是凶手,会因为什么而杀死东家呢?”

陆含章皱眉看着柳红珠的衣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谋财?”叶剑心抢答道。

陆含章轻咬了一下嘴唇:“有这个可能……”

叶剑心见自己猜对了,脸上立刻挂上了得意的笑容。

“只不过……还是有疑点。”陆含章接着说道。

“哪里有疑点?”叶剑心又迅速收了笑容追问。

“衣橱里的衣服有些凌乱,而且有一件衣服的样子和风格都和其他衣服不大一样。”

陆含章走到梳妆台,打开妆奁和抽屉,指给叶剑心和温承蕴看。

“另外,抽屉和妆奁确实有翻动过的痕迹,而且抽屉这么空,应该是拿走了不少东西。”陆含章说。

“可她为什么不全拿走呢?”

叶剑心看着抽屉内剩下的几幅珠钗,凌乱地躺在里面,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真诚发问道。

温承蕴眉头紧了紧:“这就是疑点,若是谋财,怎么会还剩下些首饰细软呢?全部拿走才合理啊。”

“衣橱里的衣物也少了不少?衣物再值钱,也没有这些珠钗值钱。”陆含章抬眼看着温承蕴,肯定地下了结论,“我认为不是谋财害命。”

“那是难道是因为私仇?莫不是,他们夫妻虐待这丫鬟?所以,她只好杀了人之后逃走。”叶剑心猜测道。

“这个玲儿不是卖身于她家的,只是按月给工钱的丫鬟,如果因为东家虐待,可以直接辞了工去,不必闹到杀人。”

陆含章说道,转身继续在书架上翻找线索,上面除了一些藏书,便只剩下几卷誊抄的戏文诗词,看字迹是女子所写。

温承蕴背着手踱步到了门口,紧缩眉头,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他由衷佩服陆含章此刻仍能抛开凶手营造的鬼魅气氛,客观地把这起案件当作一个和其他案件无异的凶案来分析。

因为他知道,这两个人的死绝不会是出于常见的谋杀动机,或者说不单单是死于谋财、私仇这样的原由。

他们的死是被人精心谋划出来的,很大可能谋划的人,就是那名叫绿蛛的女子。

所有的布置都是刻意为了展示给朝廷,给大理寺,给他们看的。

“大人?”

“承蕴?”

温承蕴从愣神中惊醒,发现陆含章和叶剑心两人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忽然面色一红,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阔步朝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背对他们问道:“陆姑娘看完了吗?”

“恩,看完了。”陆含章答。

“那我们去一下崔府,听听他们是否有不在场的证明吧。”

温承蕴心中已暗下了决心,不论是否事先已预设了谁是凶手,都不能因此而乱了查案的阵脚。

因为凶手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而非全部。

“你是说,他们也有杀人的嫌疑?”

听了他的话,叶剑心心中有些惊讶,在她的心中,家人之间如何会互相残杀呢。

“崔夫人,以及崔家反对崔员外娶外室的大儿子、小儿子都有杀人动机。”陆含章解释道,“只是……”

有一点陆含章不明白,若要利用不在场证明来排凶,则需要知道凶案发生的时间。

现在晖山先生还未验尸,温承蕴怎么会在这时就要去调查不在场证明呢?

“大人,你是已经知道案发时间了吗?”

温承蕴放慢了脚步,等待二人追赶上来,笃定地答道:“已有推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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