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承蕴摇了摇头。
“这秦青是被董贤骗到府上的。潘玉湘走后,董贤假装不小心把酒洒在了他身上,又让丫鬟带他去房中换身衣服。”
“是那叫冬雪的丫鬟带去的?”
“没错,他吩咐冬雪把门给锁上,在门口守着。大概是想之后做什么不轨之事。所以那晚,这秦青一直被锁在西花园的房中,无法出门。后来,董夫人怕放他出去会节外生枝,所以让下人们不要声张,还是把他锁在家中。”
温承蕴一边说,一边盯着案卷上的某处记录出神。
陆含章走上前去,看了看,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发现?”
温承蕴指了指上面的供词,疑虑道:“你看这里!”
陆含章心领神会道:“是很蹊跷。”
像是想到了什么,陆含章环顾了一下内房的布置,开口问道:“含章有一件事想要向大人求证,不知道大人把那卷羊皮卷放在哪里了?”
“就在那边的架子上的匣子里。怎么了?”温承蕴指了指靠墙的一个博古架道。
“可否拿出来看一看,上面有无变化?”
“陆姑娘何出此言?”虽有疑惑,但温承蕴还是走过去取下了匣子。
“我记得那谶谣上预言将有六人死亡,我曾亲眼看到描绘第一个人死状的文字从无到有,在那羊皮卷上显现。”
“真是这样?”温承蕴愕然,赶忙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来,打开匣子取出羊皮卷,一时不敢翻开。
他看着陆含章道:“如今加上董贤,已经死了三人,如果像你所说,这羊皮卷后面的空白之处,此刻也许已现出描绘另两人死状的文字了。”
温承蕴惴惴地打开羊皮卷,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定睛看着羊皮卷一点一点铺散开来。
直到整卷羊皮被平摊在案上,陆含章和温承蕴都看到那上面还是只有之前的谶谣和一人丧的文字。
温承蕴长出了口气,失笑道:“也是,又不是鬼魂作祟,怎么可能会有文字突然出现呢?”
陆含章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羊皮卷上的空白。
“难道是我看错了?还是我想错了?”回想着那夜的电闪雷鸣,陆含章也不由怀疑起了自己。
“承蕴,诈尸了!不好了!”
程逸舟从外面跑进来,惊慌失措,语无伦次。
“这会可真是见了鬼了!”
京兆府今天接到一起报案。
有一位青年昨夜在自家院中看到了已经死去的济慈大师的……鬼魂。
事关济慈大师被害的诡案,京兆府蒋少尹立马带着那青年,来到大理寺通报。
那青年名唤刘大宝,家住北大街。
前一阵子,家中的妻子秀莲,因为和他争吵,郁愤在胸投井自杀而亡。
说到两人争吵原因,原来是因为秀莲好吃懒做,不仅对婆婆不恭顺,还时常趁刘大宝不在时对婆婆拳打脚踢。
婆婆忍无可忍在刘大宝做工回家后,告诉了儿子。
夫妻两个大吵了一架,大宝一时气愤失手打了秀莲。
这秀莲是个烈性子,当晚就投了井。
大宝是懊悔不已,他母亲也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谁想,昨晚济慈大师的鬼魂竟然出现在他家院子里。
他母亲见到鬼魂痛哭流涕,求济慈大师保佑,不要让儿媳妇的鬼魂报复自己。
大宝在一旁听了才知道,秀莲所有的不是都是母亲编排的。
只因母亲不喜欢秀莲,想要自己休了她,所以瞎编了这些谎话。
就在刚刚,刘大宝又见母亲跪在地上叩拜鬼魂,待他出门查看,济慈的鬼魂又不见了。
而母亲也几乎疯癫,在屋子周围都摆了香烛,彻夜焚烧。
“你确定那真是济慈大师的鬼魂?”温承蕴怀疑地问。
“那鬼魂似乎怕我一样,我刚从屋里出来,他就飘走了。不过,我认得那张脸,平时初一十五,我母亲都要去兴福寺拜佛,我偶尔也陪她去,见过济慈大师几次。”刘大宝笃定道。
“你说的是飘?”陆含章问到。
“对的。他没有长脚一样,悬浮在地面上,见我从来,全身定住了一样,直直地飘走了。”
“这不可能。”陆含章摇头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刘大宝感觉自己被冤枉了,抬高了声音道。
温承蕴望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对刘大宝说:“劳烦阁下带一下路,我们去您家查看一下。”
跟着刘大宝,温承蕴、程逸舟和陆含章一起朝北大街而去,为了安全大理寺神鹰卫一同随行。
从大理寺去往北大街,要穿过三条街。
一行人刚穿过灯红酒绿的吉庆街,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声。
“鬼……鬼啊!”
众人立刻站住,转身查看,叫声是从街尾的妓坊怀翠楼里发出来的。
一个嫖客吓得从楼里跑出来,跌坐在街上,抬头惊恐地看着不远处,似乎正朝着前方的什么连连磕头求饶。
“济慈大师饶命,大师饶命,我是失手杀人啊,那绿鸢是自愿和我私奔的,可是我还有功名在身……就……就……”
没错,沿着他视线的方向,是一个身穿袈裟,面色青绿的和尚悬在半空中。
“好你个薛贵,原来绿鸢是被你所害!”怀翠楼的老板娘康娘子听了他的话,也不顾害怕了,冲将出来,照着那薛贵的脸就是一记重重的的耳光。
温承蕴顾不得他们,从两人身边越过,跑进院内,还未太靠近,就顿时心下一沉,呆住了。
他看见那院中如无脚鬼魅一般,左右漂浮的正是济慈大师。
温承蕴感觉心脏像是被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样,狂跳不止。
惊骇、迷惑与恐惧交织蔓延,久久无法平静。
他真想伸手按住自己那颗颤栗不安的心啊。
陆含章和程逸舟随后赶到,只见那鬼魅脚下空荡荡的,在空中上下微微浮动。
见他们想要靠近,他像一只无线的风筝一般,从怀翠楼的一角滑过,隐入幽暗的街巷。
“我天!”程逸舟仍不住喊出声来。
陆含章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她感觉自己这十几年来所秉持的信仰几乎坍塌。
是济慈大师亲口告诉她,佛学,本是学问,而非宗教。
佛祖也曾说过:“诸佛皆出人间,非由天而得”。
世上只有人,无佛无神也无鬼魅。
陆含章迅速地冷静了下来,跑上前去,想走进巷子跟上去,被温承蕴一把拦住。
“追不上了。”
温承蕴在周围仔细地看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绳锁机关,只在墙角的草地上发现几个骨牌大小的凹陷。
温承蕴喊来老板娘康娘子问话。
“老板娘,这个印记原本就有吗?”
这康娘子是西域人,三十多岁,性格泼辣豪爽,看上去并没有被方才的一幕吓破胆子。
她三两步就走到墙角边,瞥了一眼,皱着眉头说:“谁平时会注意这里啊。”
“现在怎么办?”程逸舟问道。
温承蕴想了想,道:“先回大理寺,查看尸体还在不在?”
大理寺验尸房,晖山正在查阅仵作书籍,希望能找到害死济慈大师的毒物。
只听得温承蕴急吼吼地在喊:“晖先生,济慈大师的尸身安在?”
晖山急忙开了门,温承蕴一个大跨步进门,冲到内室。
三具尸体完好地躺在台上,最外面的就是济慈大师的那具,依旧是盘腿而坐,面露诡笑。
忽然间,温承蕴仿佛看到济慈僵硬的笑容开始活动起来,嘴巴慢慢咧开,瞬息间变成一张血盆大口,扑将上来,要吞下他。
“承蕴,你怎么出那么多汗啊?”程逸舟推了推呆立的温承蕴,感觉他的身体像烙铁一样滚烫,可瞬间又像寒雪一样冰冷。
“遭了!炙寒之症发作了,快去请大夫。”晖山大喊了一声。
温承蕴也彻底失去意识,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