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房间外传来拧动门锁和撞击门板的剧烈声响,房间内的三个人却不为所动。
就在陈书婳将碎瓷片扎进陈可适后背的瞬间,陈可适吃痛地挺直了身板。
“你……”
陈可适惊讶得几乎失语。
他从来没想过,一直以来乖巧可人的女儿,竟也会有如此凶悍决绝的一面。
后背被割裂的皮肤渐渐渗出血来,将名贵的西服外套染上了一圈深褐色,与瓷片上女儿的血液逐渐混合、融为一体。
“去自首吧。”
陈书婳无力地垂下双臂,苍白的嘴唇机械地翻动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
刘斯利一把推开已经痛到肢体僵硬无法动弹的陈可适,神色紧张地抓起陈书婳的手腕查看伤势。
“书婳,你的手……还有你的脚……”
地上的血花越来越大片,从女孩的脚下蔓延开来。
刘斯利连忙一把将陈书婳抱到床上,扯过真丝床单将那血淋淋的双手和双脚缠上。
“按住,别动。”
刘斯利叮嘱道。
看着陈书婳发红的眼圈,飘忽的眼神,他的心底也不由得感到一阵抽痛。
自己没能为陈书生做点什么,只能在病房外眼巴巴地等待他苏醒,现在就连保护他最疼爱最放不下的妹妹也没能做到。
房门上接连不断的撞击声让刘斯利不得不回过神来。
现在还不是内疚懊悔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蜷缩在床边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陈可适,俯下身子去找手机。
在先前混乱的打斗中,手机不知被谁一脚踢翻,猛烈撞击墙角后又回弹到床底下。
刘斯利伸手一摸,不禁叫出声来:
“糟了。”
手机屏幕已经呈蛛网状碎裂开来,点击屏幕也没有任何反应。
池星星,什么时候才会来救他们?
砰砰砰——
房门上的撞击声忽然变得尖锐起来,外面的人开始用什么东西砸锁头了。
刘斯利丢下手机,跑到两人位的小型真皮沙发旁,身子一沉,手臂一抬,开始推动沙发。
他的脸涨得通红,手上青筋暴起,沉重的沙发在他的努力下一点一点开始挪动起来。
终于,沙发抵住了房门。
呼哧呼哧——
他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后背抵着沙发,沙发将房门的震动一下一下转移到他的背上。
伴随着一声巨响,沙发忽然猛地朝房间内的方向移动了一下。
门锁哐当一下掉落在沙发上,又由于惯性,顺着沙发一路滚向地板,二者相撞,发出一阵令耳膜刺痛的声音。
“怎么回事?陈总?!”
房间外面的人似乎想要透过安装门锁的洞口往里窥探情形,洞口被阴影交替覆盖。
“救我……”
蜷缩成一团的陈可适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这两个字。
然而他的声音虚弱无力,加上房间外的兵荒马乱,除了共处一室的刘斯利和陈书婳以外,其他人根本没法听清他的话。
“妈的,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把陈总撂倒不成?”
一个男人气急败坏地叫嚷道。
“快点,把门撞开!”
刘斯利用后背死死抵住沙发,又伸长双腿顶在床腿上。
砰——
外面的人每撞击一下,他的双腿便要忍受一次剧烈的冲击。
脸上的肌肉也不禁随着撞击一下一下绷紧。
膝盖和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但他还是咬着牙忍了下来,丝毫不敢松懈。
突然之间,撞击停了下来。
门上的洞口有片阴影一晃而过。
“哪冒出来的臭小子?!”
门外不知谁喊了一句。
终于有人发现这个房间里面还存在第三个人。
刘斯利还没回过神来,只见床上的陈书婳忽然瞪大了双眼,把床单一扔就朝门口的方向扑来。
砰砰——
就在陈书婳将刘斯利扑倒的同一时刻,门口处传来连续两声闷响。
刘斯利一脸惊骇地看着面前那张苍白到发青的熟悉面孔。
陈书婳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很快,这副表情就被惨淡的微笑覆盖了。
“刘斯哥哥……你不要死……”
刘斯利扶着陈书婳的肩膀,他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举起自己的右手来。
原本搭在女孩肩上的手,已沾染上温热的鲜血。
陈书婳中枪了。
他惊愕地看着门洞上黑漆漆冷冰冰却冒着烟的圆形枪口,大脑顿时陷入了一片空白。
四肢已经引领自己抱紧陈书婳滑落到沙发底下。
门洞处又是交替而过的阴影。
“你他妈疯了?!打中小姐了!”
门外的人咆哮了一句,下一秒,房门又开始被疯狂撞击。
刘斯利伸出颤抖的双手抚摸女孩的脸,眼眶中早已盈满无法抑制的泪水。
“书婳……不,书婳你不能出事,你不要闭眼不要睡着!看着我!”
他一面轻拍女孩的脸颊,一面轻声叫唤。
“救我……”
另一边,陈可适朝他伸出手,满脸都是乞求的表情。
让刘斯利没想到的是,在如此关头,陈可适竟丝毫没有表现出对女儿的在意,哪怕只是假装的。
他内心里花了二十来年堆砌出来、已经固化的砖瓦,在这一瞬间分崩离析。
小时候在陈家所看到的、感受的那些温馨,那些父慈女孝的场面,统统在这一刻粉碎殆尽。
原来那些都是假的。
只有他和陈书生情同手足的岁月才是真实的。
只有眼前这个他看着长大,奋不顾身为他挡了两枪的女孩才是真切的。
在他近乎悲鸣的呼唤声中,陈书婳原本已经闭上的双眼缓缓睁开。
过了好一会儿,涣散的目光才终于聚焦到面前的这张脸上。
她从小就仰望这个人,悄悄注视这张脸。
在数不清的时光里,她为了和这个人多相处一点,而缠着要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
因为有哥哥的地方,常常就会有这个人。
那些懵懂的少女心事让她夜不能寐,她深埋在心底,就连最亲的哥哥也没有告知。
她想等自己长大的一天,等到她足以和这个人平视的一天。
难道,今天就是“这一天”了吗?
刘斯利那双通红眼睛流出的泪水正滴落在她脸上,热热的,滑滑的。
她什么都没有了。
就这样死去,死在刘斯利的怀里,或许是对她来说最不差劲、最不遗憾的方式了吧。
是她十几岁的短暂人生中,最真实、最自由的瞬间。
至少,这一刻她感受到有人真正在意自己,真正为自己的即将消殒而悲伤。
她艰难地启动嘴唇,“你要活下去……不要放弃我哥哥。”
这句话就像漂浮在水面的泡沫,轻轻一碰就破裂无踪。
她想抬手替刘斯利擦去眼泪,可是手上仿佛被压了千斤重的巨石般,无法动弹分毫。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被放慢了镜头般,就连刘斯利摇头时甩动碎发的频率都变慢了。
她转了转眼珠,想要用最后的一点力气看一眼蜷缩在房间另一侧的那个男人。
那个她曾视之为一座可靠大山的男人。
不过在父亲的眼中,纯净得只有强烈的求生欲。
最后一滴泪水,终究还是为了父亲而流。
妈妈,我带着爸爸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