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适背对着房间,压根没有察觉到躲在床底下正在用手机进行视讯通话的人。
“忍耐一下?那些在你看来,就是忍耐一下的事?”
女孩不禁冷笑了一下,脸上交错出现嘲讽和寂寥的神色。
“我以为……你还不至于那么坏。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我太天真,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陈可适沉默半晌,忽然,朝女孩伸出一只手。
“下来吧,书婳,别胡闹了。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哥的,你也不想他醒来以后看不到你吧。”
这拿捏手中甚至近乎威胁的语气让陈书婳陷入了一瞬间的怔愣。
眼泪再次决堤。
“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为什么你好像根本不在意哥哥能不能活下来?”
陈书婳跨坐在窗户上,一只脚踩在室内的飘窗台上,另一条腿悬空在外面。
一只手握着平开式窗户的把手,另一只手紧紧抓着窗框。
只需手上一松,身子往后倾斜少许,整个人便会坠入深渊。
女孩裸露在外的手腕和脚腕上,是明显可见的浅红色勒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我不在意你哥?我要是不在意你哥、不在意你,我需要一次次冒这么大的险?”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们,但根本就不是!你就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就是想满足自己的私欲!”
陈可适似乎快要失去耐心,缓缓垂下了手臂。
“不管你怎么想,事实就是如此。
今天如果你没有完成‘任务’,我们陈家的生意自此就会陷入低谷,甚至困境。”
陈书婳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不经意从床底下露出的手机摄像头上扫过。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你们到底祸害了多少女孩子了?”
刘斯利看不见陈可适脸上的表情,不知会是懊悔,还是冷漠,亦或是得意,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那颗后脑勺。
“我不认为这是祸害。”
陈可适一动不动地面对陈书婳站直身子。
“有些人也从中获得了一些她们这辈子可能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得到的东西。
这些都不过是等价交换——甚至是‘溢价’。”
“不……”陈书婳拼命摇头,“她们根本不是自愿的……”
陈可适轻叹一声,“那是因为她们年纪还小还不懂,看不清其中的利害关系。
就跟你现在一样。
这么说吧,如果等她们成年以后,再给她们这样一次机会,你觉得她们会不会牢牢抓住?
你迟早会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而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陈书婳不由得伸手掩面痛哭,身体在这一瞬间忽然失去了平衡,猛地摇晃了一下。
陈可适见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前迈出脚步。
“你不要过来!”
伴随着激动的叫唤声,陈书婳重新抓稳窗框,身子终于不再像是随风飘摇的脆弱草茎。
“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可适面对最疼爱的女儿,从未用过像如今这般冰冷的语气。
“我……我好想念妈妈,想跟哥哥说说话……”
思及最挂念最爱的两个人,陈书婳的语气不由得柔软下来。
陈可适没有为这样令人哀伤的话语而满怀感触,而是冷不丁地问道:
“你觉得了解你妈吗?”
陈书婳微微一怔,似乎一下没反应过来父亲的问题。
紧接着,陈可适说出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般打在女孩的脸上。
“你妈妈,支持我所做的这一切。”
房间顿时陷入一阵寂静。
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一阵微风声。
支撑女孩紧抓窗框的最后一点信念,正在逐步瓦解,粉碎,随风消逝。
砰——
一声闷响划破房间的沉寂。
眼看陈书婳快要绝望到支撑不住之际,刘斯利将手机倚靠在床腿边上,自己则悄悄从床底爬了出来。
抄起床头柜上不知是用来装饰还是另有用途的花瓶,他一步一步朝着始终背对自己的陈可适而去。
在他举起花瓶往陈可适头上砸下去的时候,陈书婳的泪珠再次如断了线般流下。
花瓶并没有碎裂,与人的头骨激烈相撞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被砸的人也没有倒下,只是捂着剧痛的头顶惊骇地转过身来看着袭击事件的始作俑者。
“阿利……?!”
陈可适登时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就要冲向房门的位置。
刘斯利早已有所预料,先行一步扑向了陈可适。
他坐在陈可适的肚皮上,挥出第一拳,重重砸在早已负伤的人脸上。
“你他妈就是个人渣,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亏得书婳还想再给你一次悔过的机会!
你根本就不配!
你不配受到我的尊重,更不配当阿生和书婳的父亲!”
他一边克制着声音骂道,一边轮番举起拳头又落下。
陈可适很快便不再任人鱼肉,在刘斯利揍下第四拳的时候,找准机会开始反击。
他同样抡起拳头,砸向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二十多岁的青年脸上。
砰——
砰——
两人扭打在一起,谁也不甘落下风。
“阿虎、小唐!”
陈可适大声喊道,看来是想要搬救兵。
刘斯利趁对方分神,一把扯住陈可适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往床脚撞去。
眼下只要能够将陈可适控制住,自己和陈书婳就还有和那些人谈判的机会和筹码,就还有拖延时间等待救兵的可能。
陈书婳不知何时已经从窗户爬了下来,赤着脚跑到刘斯利置下花瓶的地方,将花瓶举起又大力砸向地面。
房间内顿时发出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这一下必定会惊动外面的人了。
笃笃笃——
下一秒,房门被敲得直作响。
“陈总?陈总,发生什么事了?!”
被撞到额角的陈可适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眼花,根本无暇顾及门外的叫喊声,但手上仍在下意识做出抵挡和反击动作。
见得不到回应,门外的人开始疯狂扭动门锁,然而这同样是徒劳无功。
这时,陈书婳已经手握一块碎裂的瓷片,缓缓走向不分胜负的两人。
光着的双脚被散落一地的锋利碎片扎出了血,可是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
一步一个血脚印。
她的眼中只剩下父亲那曾经看上去很伟岸的身躯。
闭了闭眼,手上的力度稍稍加大,掌心和手指肌肤随之被刺破,鲜血顺着瓷片的边缘滴落在光洁如新的瓷砖上。
她将尖利的瓷片对着父亲的后背直直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