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案件结束后,我想为那孩子取一个名字,正式安葬他。
毕竟,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白晓芙在返回和平街道的车上忽然开口说道。
赵金华登时应允,“当年就应该这样的,只不过我那时候没办法顾及到这点。
到时候还是葬在你姨公的旁边,再把我女儿接回来。
这样一家人就能团团圆圆,互相有个伴。”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是喜悦的口吻,轻松的表情,可是却令人心生无比悲凉。
“等我以后百年归老了,也要和他们葬在一起。”
白晓芙用力地摇头道:“不要说这些,姨婆一定会长命……千岁!”
赵金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千岁?那姨婆不就变成千年老妖婆啦。
这人啊,还是不要活这么久好。
活到七八十岁也就足够了,酸甜苦辣,幸福快乐、伤心难过,什么都体验够了。”
赵金华的豁达,令人不由得感到释然。
白晓芙抿嘴微笑,像个小女孩一般,把头靠在赵金华的肩上。
回到和平街道的家,刚踏进家门,赵金华忽然叫了一声。
“哎呀!”
“怎么了?”
另外三人几乎异口同声问道。
赵金华拍着脑门,露出懊恼的表情。
“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
她手忙脚乱,走到餐桌旁,埋头在几个抽屉里翻找起来。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白晓芙,都是一脸不明所以。
“姨婆,你在找什么?”
赵金华没有应声,依旧背对着他们,翻完一个抽屉又到下一个。
“房子里的东西摆放我比较熟悉,你找什么嘛?”
白晓芙再次柔声问道。
赵金华这次终于有所反应,“小珊,我记得我放了几把钥匙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你找钥匙呀。
我之前收拾屋子,把散落在全屋的钥匙都收集起来了。
喏,都在这个铁罐子里面。”
白晓芙从茶几底下熟练地拿出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奶粉罐的容器,打开盖子倾倒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哎呀,都在这里呢。”
赵金华顿时笑逐颜开,“我家小珊真是有条理。”
她在一堆钥匙中翻找了一会儿,不确定地抽出其中三根,往里面的房间而去。
白晓芙朝两人抱歉地笑了笑,起身去倒水。
“姨婆每次慌慌张张想要干什么的时候,就会忽略其他人。
她应该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池星星善解人意地点头道:
“我有时太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也会这样。”
他边说边接过白晓芙递过来的水。
无意中余光瞥见女孩将玻璃杯递给刘斯利,不小心碰到对方手指时,慌乱地把手缩回了回去。
女孩的脸上飘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不过,陷入沉思的刘斯利只是本能地伸手接过杯子,似乎对女孩的不寻常表现毫无察觉。
池星星不由得挑了挑眉。
“找到了,找到了!”
这时,赵金华洪亮的说话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随即她的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脸上表情带有几分兴奋。
手里还抱着一个巨型玻璃瓶。
“你看看,这个东西有没有用?”
她脸上略显期待,把玻璃瓶稍稍举了起来,池星星和刘斯利连忙伸手去接。
三人一脸好奇地将脸凑了上去。
玻璃瓶中盛着淡黄色的液体,漂浮在液体中央,是一团暗棕色物体。
观察片刻后,刘斯利与池星星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猜测。
“姨婆,这是什么东西?”
白晓芙微微皱眉,一脸困惑地盯着瓶中那团令人感到不适,比手掌还大、如同肉块的东西。
赵金华换上了一副担心的表情,看着白晓芙小心翼翼开口道:
“你……你不记得啦?”
白晓芙脸上的疑虑更甚,摇头道:
“不记得……我见过吗?”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
良久,赵金华才又开口道:
“这是……当年你的胎盘。”
白晓芙似乎对“胎盘”这个名词感到陌生,愣了几秒后,才发出一声低声惊呼。
“胎盘……”
她又端详起玻璃瓶内的物体来,眼神中满是疑惑和哀戚。
这是她和那个缘分很浅的孩子曾经存在过的联系,是他们血缘关系的具体象征。
赵金华看了看池星星,“警官,这个东西,有用吗?”
池星星阴沉着脸,本想回答“有尸骨就足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用。我会安排警员过来取证。”
既然白晓芙和赵金华已经下定决心重新生活,就不该再留有过去不愉快记忆的证据。
放下过去的一切,才能更好地走向未来。
“赵阿婆、小珊,后续还需要你们作为受害人或证人出庭作证。
考虑到陈某的身份特殊性,这段时间请你们务必小心谨慎行事。
当然了,我们会安排相应的警员对两位进行保护,会尽可能不打扰你们的正常生活。”
赵金华听得聚精会神,不时点点头。
白晓芙一声不吭地盯着地板看,听任池星星的安排。
池星星一番语重心长的交待过后,才起身准备告辞。
“我们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打电话联系我,或者阿利。”
池星星朝刘斯利扬了扬下巴。
一直处于沉思状态的刘斯利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应和一声。
白晓芙的眼神从刘斯利脸上飞快掠过,旋即重新低下头去。
先前的羞赧早已不见踪影。
池星星暗暗叹了口气。
他看出来,这个女孩眼神中饱含的自卑与落寞。
面对刘斯利这样善良、优秀的男孩,女孩内心会产生自惭形秽的念头也不足为奇。
第二次与白晓芙及赵金华告别时,池星星和刘斯利都产生了一种与老朋友道别,期待下次见面的感觉。
赵金华更是热络地朝他们又是挥手又是叮嘱路上小心。
池星星主动走向驾驶座,刘斯利也很自然地坐到副驾驶座上。
“怎么?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池星星用戏谑的口吻打趣道。
刘斯利唔了一声,系好安全带后才缓缓应道:
“我就是想起思琦了。”
他的目光穿过玻璃注视着远方。
“我先前在想,还会有比小珊更惨痛的遭遇吗?
被侵犯、生子、孩子夭折……
可是她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我想到了思琦,心里很内疚。”
他看着池星星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我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了一种念头。
为什么思琦不够坚强,为什么她不能像小珊那样活下去?
如果她还活着,阿生现在或许就不会躺在病床上了。”
刘斯利紧握着双拳,“我痛恨自己有这样的念头。
我明明知道,思琦在精神上承受的痛苦,是不可比拟的。”
池星星轻叹一口气。
“你倒不必这样自责。”
他凭借肌肉记忆启动汽车,车子缓缓开了出去。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阴暗的一面。
这不重要,我们也不必去否认。
怎么战胜阴暗的想法、怎么做才是最重要的。”
嗡嗡嗡——
刘斯利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名字,连忙按下接通图标。
“小妮……什么?!”
池星星的眉头跟着微微一皱。
刘斯利转过头来看他,目光空洞。
“星哥,阿生他……
他又进了抢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