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吕仰头看着盘颖的照片。
“那时候我也没时间管那么多,直接把发资助金的那张银行卡和密码都给了小颖。
拿到助学金的时候,小颖刚上初二。
最开始还没什么,但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她买了很多化妆品、衣服鞋子什么的。
一问之下,她才说是用基金会打到卡里的学费买的。
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基金会转账的日子,又或者是她每天都到ATM机那里查余额。
总之,她赶在学校扣学费之前,把钱取了出来。
我那时候气坏了,一时火遮眼,用鸡毛掸子打了她一顿。”
就当龙吕以为学费被盘颖挥霍一空,需要她填补回去的时候,盘颖却告诉她:
“我找了基金会的人求情了,他们会帮我补交初三的学费。”
龙吕理所当然认为这是女儿想要暂时逃避被她揍一顿才临时想出来的花招,根本不予理会。
就在鸡毛掸子即将再度落到盘颖的小腿之时,盘颖把银行卡举到了她面前。
“不信的话你自己去查一下!要是发现交不上学费的话,你到时再打死我也不迟!”
龙吕收起鸡毛掸子,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带着盘颖和银行卡前往离家最近的银行。
一查之下,她发现卡里果然还有足以覆盖学费的余额。
再查转账记录,只见时刻电子基金会在短短几天内的确给她的账户转了两笔学费。
她不由得感到一阵纳闷。
就算大企业的慈善基金会喜欢做善事,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否则这和把钱直接丢进大海里有什么区别?
纵然她觉得难以置信,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
她再次严厉批评了盘颖一顿,盘颖梗着脖子,虽看得出来很不服气,但还是一句都没回嘴。
直到她说出那句“以后银行卡还是放在我这里,每个月我会把生活费取出来给你”的时候,盘颖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扑过来想要抢夺她手上的银行卡。
盘颖没有得手,银行卡始终在龙吕手上被紧紧攥住。
“臭八婆!”
盘颖尖着嗓门,用那些极其难听的词汇把母亲臭骂一通。
龙吕首次经历这般场面,被震惊得目瞪口呆,一下呆立在原地,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我原以为小颖只是到了叛逆期,所以才处处看我不顺眼、和我对着干。
但是没想到……”
龙吕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十来岁的小女孩有点叛逆倒也正常。”
池星星顺着她的话头说道。
“唉。”
龙吕在叹气间摇头。
“自从有了助学金以后,小颖更加无心向学,成天都想着买这买那,顾着怎么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虽然我把银行卡收回来了,但是她好像没受什么影响,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钱。
那段时间是我和她关系最紧张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还结识了一群不良青少年。
经常逃课和他们厮混,有时候甚至夜不归宿。
说又说不听,打又打不得。
我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对不起她的死鬼老爸。”
池星星表示理解,“要‘母慈子孝’,也不光是看当父母的怎么做,有时候也需要一点缘分。”
龙吕的嘴角沮丧地耷拉下去。
“真是不好意思,我跑题了,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
刚才你问我当年小颖拿到助学金以后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所以才想起来的。”
池星星知道她还有下文,因此只是默默聆听。
“她不仅仅是叛逆,她还夜不归宿,最后还有了……”
“有了?”
黄有发下意识地接话,说完才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怀孕了?”
龙吕捂着嘴,艰难地点了点头。
池星星和黄有发四目相交。
“是谁的?”
龙吕复又摇头,“不知道,不管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肯说。
我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有四五个月,有点显形了。”
“最后这件事是怎么处理的?”
龙吕沉默片刻后,才哽咽着答道:
“我说要带她去医院流了,但她死活不肯,说要生下来。
我说要报警、告诉学校,她就用什么自杀、一尸两命来要挟我。
总之,那是我们家另一段最为黑暗的日子,每天都闹得鸡犬不宁的。”
说完,龙吕又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
“小颖,我不是想要怨怪或批评你什么,只是聊起往事了,才提一下,你不要怪妈妈。”
池星星表情凝重,“那孩子呢?”
龙吕神色落寞,“我当时都已经接受事实,做好了当一个年轻外婆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孩子一生下来,就被小颖偷偷带到清水镇孤儿……儿童福利院。
后来才告诉我,孩子被她丢在了福利院门口。
也就是那时候,她决定辍学,连技校都不去读了。
我实在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老是想一出是一出,整些出人意料的举动来。”
池星星摸着下巴思忖良久,又问道:
“那按你刚才说的,盘颖当年貌似不缺钱花是不是?”
“对,我估计,应该是她当时交的小男友给的吧。”
池星星了然地应了声。
“也就是说,她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就到省城打工了。”
以上是盘颖当年获得时刻电子基金会助学金以后、到省城打工前发生的事。
“那么在她发生车祸前,你对她的工作、生活了解吗?”
“当年我没办法陪她去省城,因为她哥还在清水镇的高中复读,我实在没办法一个人斩开两半,兼顾他们兄妹两人。”
龙吕面露愧色,“不过她哥很争气,一年后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我们一家三口才得以团聚。
我只知道前两三年小颖到厂里打黑工,成年以后就不在厂里干了,去了一家奶茶店上班。
讲真,这些都是听她说的,我从来没有去考究过真假。”
池星星察觉到她似乎话里有话。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龙吕微微皱起眉头,“她经常都打扮得很……很妖艳才出门,我隐隐察觉到她可能没对我说实话。”
有时候盘颖深更半夜才回到家,喝得醉醺醺、浑身酒气。
甚至还有几次被龙吕撞见她有点疯疯癫癫的样子。
曾经混迹过舞厅和夜场的龙吕一眼就看出女儿为何会表现出如此过度兴奋的状态。
然而,就和几年前面对叛逆期的孩子时一样,她对此毫无办法。
说得越多,只是让盘颖更加不耐烦,却丝毫没有其他用处。
池星星试探性问道:“那你对盘颖的经济状况了解多少?”
“她花钱向来大手大脚的,我从来没期望她能交家用,只求她能搞定自己就不错了。
有时候,她不够钱用,还要伸手找我要。
不过……在她出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
龙吕盯着远处葱葱郁郁的树木,仍沉浸在往事的回忆漩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