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生搭在桌上的双拳紧握,手臂青筋暴起。
“原来在我外出给她找药买药的半个小时里,她先上三楼我的房间,再下去二楼主人房。
还在那里逗留了几分钟。
为什么……”
他紧闭双眼,极力平复急促的呼吸,不忍再多看录像一眼。
心沉到了谷底。
此时此刻,他还无法接受那样疯狂、足以撕毁他的猜测。
刘斯利一脸严肃地盯着手机屏幕。
看起来那是一个朝向别墅北面的摄像头,清晰完整覆盖了别墅三层楼北面的情形。
二楼的阳台,隶属陈可适夫妇的主人房。
画面长时间保持看似静止不动的状态,唯有屏幕中跳动的秒数昭示时间一直在流逝。
良久,画面终于有了变化。
一道橘黄色的亮光射入二楼主人房。
有人打开了房门。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房间内。
或许是由于天空晴朗,月光明亮,加之摄像头具有夜视功能,能够大致看清进入房间的那名女性。
走路的动作和身体形态看上去颇为眼熟。
只见她似乎手持一个袋子,打着应是手机的手电筒,一进门便开始四处翻找。
她先在一侧桌子翻看,随即又到另一侧摄像头无法拍摄到的地方,最后是床头柜的位置。
她在床头柜抽屉中抽出一个瓶罐,看一眼后重新放回去。
如此往复三次,似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她将那瓶罐连同袋子一起放在床头柜面上。
旋即她以跪姿匍匐在床头柜前,整个人侧对摄像头。
她把手电筒放在一旁照明,手上一直在动作,但看不清具体在做什么。
刘斯利心中大约有数。
如果通过专业人士还原,绝对可以清晰看到到底在做什么。
不到两分钟时间,她开始收拾东西,将那瓶罐重新放回抽屉,拿起袋子便起身离去。
一道橘黄色的亮光再次出现在监控录像画面中,旋即又消失不见。
刘斯利把进度条往回拉。
点击屏幕,将那个些许模糊的轮廓放大来看——
他百分之九十九确定那就是严思琦。
他把手机屏幕反扣在桌面,沉默不语,抱胸陷入沉思。
双眼中已被传染绝望的神色。
周围的年轻人依旧沉醉在热闹喧嚣的气氛中。
无人留意到边上那张仅有两人的桌子陷入一片死寂和阴霾当中。
当初在陈家别墅应池星星要求做案件重演时,刘斯利在最后关头想到,除了陈家的人,还有作为陈书生女友的严思琦,也是最有可能进出别墅的。
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或证词。
尽管事情走向如他所推测,可是,当如今一个千真万确可谓是“证据”摆在面前时,他的心也仿佛被巨石击中,顿时喘不过气来。
同学聚会、毒鱼油、服用鱼油习惯的知情者、丢失的报纸、暗流涌动的资助活动……
过去一段日子所获得的一个个线索碎片,逐渐拼凑出一幅清晰的画面。
虽仍有残缺部分,但真相已可见一斑。
他用力地呼出一口气,眼含哀伤地望着陈书生低垂的脑袋。
他又怎么忍心将更多残忍的真相告诉眼前这个已濒临崩溃的人。
“为什么……”
陈书生抬起头,双目通红,满是不解。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为什么她要杀阿姨……
不,她为什么想杀我爸……”
他像在喃喃自语般,痛苦地用双手抱头。
“之前你问我谁知道我爸有吃鱼油习惯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她。
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在有意逃避这个问题,我不敢去想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一直在麻痹自己,告诉自己那只是巧合,不能说明什么……
可是直到刚才,我忽然想起查看录像,才不得不重新直面她过去那么多的反常行为。”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含糊不清。
“我上次跟你说,同学聚会是因为我觉得她好像很怀念小时候的时光,想再见见你们,我才自告奋勇去组织的。
但实际情况比这个要更复杂一些。
就是在这些录像的那天晚上,她忽然在我面前提起很多小时候的事。
我以为是时隔多年重回清水镇,勾起了她很多美好的回忆。
她和我讲我们八个人一起疯一起闹的场景,可是她说的那些事,我一件都不记得。
我想当然以为年代久远,记忆模糊甚至消失都是正常的。”
他忽然抬眼看向刘斯利,眼神中有一丝期待的亮光。
“你还记得,我们八个人小时候一起去过清水游乐场吗?”
刘斯利思索片刻,摇头道:“没有。甚至连我们四个人都没有一起去过。”
“那我们八个人有一起坐轮渡去过清水岛吗?”
刘斯利还是摇头,“除了那两次在你家的聚会,我们八个人没有在除了学校以外的其他地方集体活动过。”
陈书生眼中仅剩的一点微弱亮光消失无踪。
“果然是这样吗……那天她破天荒地在我面前讲了很多很多。
直到我提出不如组织同学聚会,她才不再谈论小时候,而是积极推进聚会这件事。”
他直勾勾盯着半空中的一点。
“那天同学聚会,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当天晚上在酒店一夜未眠。
当然了我也一样。
我想其他人或多或少也会失眠,毕竟没人亲身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事。
我那时候以为她是受到了过度惊吓,可是不知为何,当时她给我的感觉是深深的绝望。
从那时开始,她几乎处于一种怪异的情绪当中。
可是,我无暇顾及太多……
又或许是,我潜意识里就想逃避现实。”
他用力抓着额前的碎发。
“当年,她到底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离开清水镇,还斩断了和我们所有人之间的联系。
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到底是什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刘斯利狠狠抹了一把脸,似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道:
“你知道你家公司的基金会,每年都会对贫困学生进行资助吗?”
陈书生迷茫地看着他。
“知道,不过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即使我到公司实习,我爸也从没让我了解或学习这方面的事。
我只知道基金会相关工作之前主要是阿姨在负责的。”
“思琦和小妮,小时候都曾受到过基金会的资助。”
陈书生顿时睁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
“什、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刘斯利轻叹口气,决意不再隐瞒。
“抱歉,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在协助警方调查张姨被害的案件,但是……
我的初衷是为了让你和陈叔叔的嫌疑可以尽快洗清。
毕竟我也没有其他什么可以为你们做的了。”
陈书生再次惊愕不已,连续的冲击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先追问哪一条,只能愣怔在原地。
刘斯利满怀歉意道:
“虽然这么说很不人道,但是我也没办法透露更多其他信息。
至于刚才提到关于基金会的助学金,是我从小妮口中问到的。
当然,这都是她们不太愿意主动提及的事。”
陈书生倏地想起什么,目光冷峻地盯着对面的人问道:
“所以你之前问了我那么多问题,都是在协助警方调查吗?”
刘斯利下意识地摇摇头,“当然不是。我也很想知道真相,也希望你可以尽早摆脱目前的困境。”
陈书生继续盯着他的眼睛,“那我以前说的那些话,你都告诉警察了?”
他皱起眉头,面露难色,“不是全部,但的确有一部分。”
陈书生骤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猛地往他的方向凑了过去。
瞬间爆裂的怒意和飞快的动作带起了一阵疾风,从他面前刮过。
陈书生捏紧拳头,摆出一副想要揍他一顿的姿势。
他没有丝毫躲避,坦然闭上了双眼。
然而,预期中的拳头并没有落在他的脸上。
他哀戚地睁开了眼。
只见陈书生颓然瘫坐在椅子上,眼中的怒火几近熄灭。
他痛苦地掩面,喘着粗气呢喃道:“我到底在干什么……我明明知道你什么都没做错。”
“不,我向你隐瞒了协助调查的事。”
他微不可见地摇头,用力抓了一把自己的脸,几道红痕渐渐在脸上显现。
“刘斯,我想请你暂时不要把监控录像的事告诉警方。”
刘斯利面露担忧,“你是想……”
“我想先找他们要一个解释,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以及,我到底该怎么办。”
陈书生猩红的双眼直直盯着桌上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