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干什么的？”
老人阴沉着脸喝斥道，眼神中充满警惕和敌意。
池星星只好又将证件出示一遍，表明来意。
老人闻言，原本硬戗的护犊身形稍稍放松了点。
“哦，是昨天老方书记说的要来走访的警察吧。”
池星星应了声，“我们是想了解一下，之前您孙女黄小花在清水镇上学的一些事情。”
老人眼神闪烁了一下，态度依旧冷硬，“什么清水镇，我不知道。”
看来他也是打算装糊涂企图蒙混过关。
“小花呢？小花还记得吗？”
池星星探头看向躲在老人身后的黄小花，那双乌溜的眼珠重新覆上了怯生生的神色。
老人像赶苍蝇般摆摆手，代替回答道：“小花也不知道，你们别问了。”
说罢，老人就拉着女孩细瘦的胳膊准备往家里走。
池星星伸手拦住两人，“老人家，如果你们是在害怕什么，那我可以给你们保证，告诉我们实情，我们一定会保护你们不受到任何伤害的。”
老人一把拨开他的手臂，不停摇头，嘴里连连说着“不知道、不知道”。
随后他长叹一口气，苍老的声音喃喃自语，“搞不过、搞不过……”
池星星把耳朵贴近了老人的嘴巴，问道：“老人家，您说什么？”
老人突然停止了呢喃，吃力地把头抬起来一些，勉强能对上池星星的视线。
“警察同志，医生说我有老年痴呆，不能受刺激。”
在池星星愣神之际，老人已固执地拉着黄小花从他和刘斯利之间穿了过去。
“啪”地一声，木门被老人冷酷地关上了，无情地将两人阻挡在外面。
池星星咂咂嘴，无奈地叹气道：“走吧，去村委会那儿。”
见刘斯利疑惑地看他，只好又解释道：
“去提提建议，让村里安排人来检修一下这个留守老人和未成年人住的房子。
你看这墙体看上去就摇摇欲坠的，像什么话。”
刘斯利转身又看了一眼墙上偌大的裂缝，余光瞥见方才他送给黄小花的头绳不知何时被碰落在地面，估计已经沾满灰尘了。
他突然感到心里一阵五味杂陈，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他在很久以后才知道，在这次他和池星星两人前脚刚离开，那个用黄色皮筋扎辫子的女孩后脚便又悄悄打开了门。
女孩走到油漆斑驳的长凳边上，蹲在那根头绳跟前。
伸出细瘦黝黑的小手拾起头绳，小心翼翼地轻轻拍掉上面沾染的灰尘和泥土，几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了精致的蝴蝶结缎面上。
从此，这个蝴蝶结便成了她最珍视最宝贝的私人物品，被她藏在了连爷爷都没法找到的地方。
黄小花家所在的村庄看上去人烟稀少，池星星开车行驶了挺长一段路才遇见一个年迈的村民，问到了村委会的位置。
池星星把车窗摇了下来。
确确实实是“摇”下来的，因为那是老式的手摇结构。
他开着车窗，一手控制方向盘一手夹着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享受大山里清凉的风。
刘斯利扭过头去看窗外，但似乎不是在看风景，而是在出神。
“这家的老人，看上去倒是挺紧张自己孙女的。那我就想不明白了，他怎么就不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呢？”
池星星吸了一口烟，用力地朝窗外吐去，并没有对他的话作出回应。
刘斯利凝望着远方山峰尖尖的顶端在缓缓后移，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大概是因为怕对儿子一家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吧，那女孩说她爸妈还带着弟弟妹妹在外头打工。
而且老人家重复说了一句话，听上去好像是‘搞不过’，不敢说实话应该是因为忌惮某些人或者某些势力吧。”
池星星点点头，“原来老头说的是这三个字，你这么一说倒是挺像的。”
见刘斯利看着窗外又不说话了，池星星忽然想起什么来，忍不住调侃起了身旁的年轻人。
“对了，你一个大小伙子的包里怎么还会有女孩子的小物件？还是这么……
这么天真无邪的蝴蝶结，总不能是你的东西吧？女朋友的？”
他想了半天，结果还是选了个似乎不太恰当的形容词，但旋即又觉得很符合那个东西给他的第一感觉。
刘斯利回过神来，“啊？不是，我包里什么都有。哆啦A梦的百宝袋嘛。”
随后，他摆出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
池星星对这番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并不在意，只是哂笑两声，没有再追问。
刘斯利的思绪却像倒带般被拉回到过去。
他想起了第二次到传大时的情形。
风雨无阻的林妮塔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运动，不是跑步便是徒步、投篮、跳绳之类的。
那天的安排是跑步。直到走到起跑的地方，林妮塔才发现忘记带头绳了，又不想回宿舍去取，只好披散着头发和他一起在校园里穿梭奔跑了一路。
那一次返回大学城后，他就去了医大外面的一家精品店。
在店员和周围女生好奇的目光下，他认真挑选了许久才选出自认为最适合林妮塔的两根头绳。
只不过在那之后，林妮塔再也没有忘记过带头绳。
而被他每次揣在裤兜的那根，便从来没有机会派上用场。
那两根头绳就这样静静地在他的书包暗格里躺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三年半光景以后的今天，才终于有一根得以重见天日。
只不过，他不知道那根头绳会不会最终被掩埋在泥土中，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长眠而已。
黄小花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女孩精心梳好的两条麻花辫，却是用黄色的橡皮筋扎起来的，那种通常是批量购买用来绑扎物品的皮筋。
他见过有人拿来扎钱、扎彩色笔、扎纸盒，做游戏用的皮筋，做弹弓的皮筋，但是他从未见过身边有女孩子用这样的橡皮筋扎头发。
两圈亮黄色的橡皮筋，在女孩乌黑的辫子上显得尤为扎眼。
女孩那双满怀胆怯和悲凉的眼睛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刘斯利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池星星和刘斯利在黄小花他们村里又待了一天，还出动了村书记前去劝说黄家老人，但最终都协调无果。
老人依旧不愿见他们，甚至连相识的村书记都被他毫不客气地撵出了家门。
他们眼睁睁看着村里火速请来的师傅用水泥砂浆修补好黄小花家墙面的裂痕，并顺便将原本漏水的屋顶修复。
老人和女孩全程都没有再露面，他们只能无奈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