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大一和大二上学期长达一年半时间里,严思琦都没有与陈书生建立任何具有实际作用的联系方式。
她没给电话号码,也没有同意添加微信。
在初到咖啡馆兼职时,她被Joe拉进一个微信工作群。陈书生后来也在其中。
她看着通讯录中“新的朋友”模块里面弹出的新名片出神。
那是一个取名为“CSS-biubiu”,头像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动漫人物的名片。
不知何故,当时她认为名片与小时候的陈书生风格特别相衬。
不过,最终她还是无视了这个添加好友的请求。
原以为,这个请求这辈子只会躺在她的待办事项中。
这一晾,便是一年半。
尽管没有联系方式,两人还是不间断地时常能碰到面。
严思琦无法想象,陈书生为了一次次的“偶遇”,几乎费尽心思。
最初他本想通过教职人员查找学生信息的方式获知严思琦的情况,但转念一想,这样不免有侵犯个人隐私之嫌,于是放弃了。
之后他辗转多方,通过别人的搭桥牵线,找了同校的四个学生。
经过四处打听才得知严思琦原来是化学系化学专业二班的学生。
当时他碰巧在社团结识了与严思琦同班的一名男同学。
没多久,他便凭借自己热情爽朗的性格与那名男同学混熟了。
一次闲聊让他得知化学二班的女同学们主要集中住在宿舍楼H栋,还有少数几个在M栋。
不巧的是,H栋和M栋相隔甚远,无法同时蹲点守候。
从概率学的角度出发,他只好先到H栋。
连续等了几个晚上,垃圾桶头顶上已经被他戳满了烟头,但严思琦都没有露面。
有几个住在H栋的女同学已经和他混了个脸熟,每次路过时都用好奇又暧昧的目光打量他,不时和同伴窃窃私语。
她们大概是把他当成那种等待心爱女子垂青的痴情男子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严思琦的宿舍竟是在少数人所在的M栋。
在他转移阵地去那里的第一天就等到了。
那时距离他们在学校操场的重逢之日又过去了半个月。
由于严思琦性格古怪、沉默寡言,几乎从不参加集体活动,配上那张俊俏的脸蛋,很快就被同年级的学生们冠上了“冷若冰霜零度美人”、“楚楚动人古怪系花”之类的名号。
并如同狂风过境般在私底下疯传开来。
从几个油腔滑调嬉皮笑脸的男同学口中传到了陈书生那里时,他什么都没说,只觉得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同班的严思琦和林妮塔因为长得可爱又好看,常常被班里的其他男同学扯辫子或故意找茬欺负的场景。
陈书生说不上自己是抱着怎样的感情或心态去面对严思琦的。
或许是对她当年的一声不吭一走了之无法释怀,或许是年少时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喜欢仍有余温,或许是重逢后再见她时勾起了新的情愫,或许是心疼她的明眸时常盈满忧愁……
在大学重逢以后,陈书生察觉到自己的心复又被严思琦的身影所占据,还会时常忆起两人小时候在一起的片段。
他无比庆幸严思琦的重新出现,又无比恐惧可能会再次失去的念头。
相比之下,他大费周折为两人制造无限偶遇的艰辛也就微不足道。
最开始严思琦在图书馆见他落座在对面时先是一惊,随之是瞪他一眼,再之是换到其他的课桌去。
他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跟上去。
两次、三次……不知道多少次以后,严思琦终于放弃了,不再是一见他便掉头就走。
两人在一张课桌上默默看书或学习,彼此间互不打扰。
从图书馆离开,只要严思琦没有出言阻止,他就会如同护花使者般与她结伴同行,将她一路“护送”到宿舍楼下。
在短短的十多分钟路程里,他有时会挑起话题,海说神聊不着边际,或聊起小时候的事。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相伴。
而严思琦总是微微低垂着脑袋,默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校园里,像两人这般出双入对的俊男美女,总是会引人侧目。
一次,他将严思琦送回宿舍后,突然犯了烟瘾,于是打算在附近的垃圾桶旁抽支烟再走。
没想到换了一身运动装的严思琦再度下楼了。
他就是在那时发现严思琦有环绕大学城中心湖夜跑的习惯,由此也开启了他的夜跑陪跑生涯。
这一跑,便是四年。
一段时间以后,两人的学习和生活节奏竟达到惊人的一致。
尽管严思琦大部分时候都只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视他如空气般透明。
他也曾备感受挫和泄气,也曾想就此放弃。
但第二天一睁开眼,他又开始自我激励。
严思琦就像一只随风飘摇的风筝,而他则是那个不停收放风筝线,跟着风筝奔跑的人。
他必须紧紧握住手中的线轴。
因为他很清楚,万一线断在了他的手中,风筝便会毫不留恋离他远去,飘到他再也难以找到的地方。
课后时间几乎形影不离的两人,很快就被传是正在热恋的情侣。
当陈书生的舍友一脸坏笑地调侃他时,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两人还没在一起,是自己正在苦苦追求严思琦。
舍友吃惊地看着他说道:“竟然还有你小子追不到的女同学啊。”
他只能露出一抹苦笑来。
“诶,那你可要加把劲啊——你多去她兼职的咖啡馆坐一坐,多买两杯咖啡,说不定就成了。”
他当时的惊讶表情一定相当精彩,否则就不会成为他舍友往后四年不时还拎出来戏弄一番的笑柄。
难怪周末的时间他从没在学校里见过严思琦。
打听到是哪家后,他确如舍友所说的前去咖啡馆了。
只不过他不是去买咖啡的,而是去应聘的。
在他真心实意的恳求下,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店长Joe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兼职请求。
就这样,每周末在咖啡店打工让他收获了另一段与严思琦共处的时光。
他无意中发现严思琦书包上挂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小挂件。
悄悄凑近一看,原来是一个无脸男的小玩偶。
那一定是她喜欢的动漫人物。
于是他在网上找来了图片,照着拉花。
一开始拉的无脸男,那确实是“无脸”,连他自己都看不出来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直到练习许多次,初见无脸男雏形后,他才敢将咖啡小心翼翼呈到严思琦的面前。
那些周末时光对他而言,是忙碌而幸福的。
为此,他常常被嗅觉敏锐的刘斯利有意或无意地嘲弄为“重色轻友的家伙”。
他和严思琦之间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直到大一上学期即将结束时,有天晚上严思琦在中心湖东南面的草地上忽然停下脚步,听着那首《莉莉安》,他们之间的那根风筝线,才终于不再绷得那么紧。
2016年5月23日,是严思琦的十九岁生日。
时隔多年,他仍清晰记得这个日子。
他在中心湖边送给严思琦一份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个崭新的定制版无脸男挂件。
与严思琦原来挂在书包上的那个所不同的是,新的无脸男手上撑着一把红色的伞。
他希望自己也会是那把能够为喜爱的人遮风挡雨的大伞。
严思琦将精美的挂件捧在手心,低头默默注视。
过了许久,才从她口中传来轻柔的两个字,“谢谢。”
陈书生侧首看她,脸上满是温柔笑意。
“今天你生日,想去什么地方吗?或者想吃什么吗?”
严思琦闭着眼轻轻摇头,“我已经很多年不过生日了。如果不是你送礼物给我,我都忘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了。”
陈书生一脸惊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小时候,你们三个会给我过生日。但在我搬家以后,就没有再交过朋友,所以没人会给我过生日。”
严思琦用平淡的语调说出这些话,让人看不出悲喜。
没有交到新的朋友,难道这就是她总是愁眉深锁的原因吗?
她是不是孤独地度过了后来的四年时光呢?
这番猜测让陈书生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疼。
“那以后,还是我来给你过生日吧。”
他看着严思琦的目光变得真挚而坚定。
严思琦忽然眼眶一热,连忙转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微红的眼睛。
被风吹、日晒、雨淋的无脸男,终于有了一把独属于自己的伞。
在严思琦生日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事。
两人在中心湖边上一边散步一边聊天,返校的时间比往常要稍晚些。
在返回途中,他们打算照旧抄近道从一片小树林中穿过。
那条路阴森恐怖,在晚上几乎没有一丝光亮,只能仰仗朦胧月光或远处路灯的余光。
附近的学生们通常不会随意踏入,只有偶尔与人结伴时会贪图方便迅速从中通过。
陈书生和严思琦并肩走在小树林中,脚步飞快。
忽然,不远处有两个披头散发的白色身影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伴随着惊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