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恒只留医了两天,星期一就返回到了仓里。
所幸,伤得并不重,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之伤。至于那得福伤得怎样却无从知晓,因为在留医室里他们是隔离开来的。
本来还在留医室的时候,肖恒就想好了,只要一回到监仓,无论如何都要请麻三他们吃上一顿不可。然而一回来刘劲松却告诉自己,麻三、唐冰冰和光头强三人由于参与了前晚的打架,如今都已被张管教调到其它仓里去了,但对于为何没把肖恒也一起调走,刘劲松却说不出个以所然来。
听刘劲松这么一讲,肖恒不免为麻三几个的调走而感到有些难过,为了表示自己的谢意,后来还特意给他们加了几次菜。
而与麻三几个对调过来的三名新脚镣犯也同样睡在肖恒的旁边。可肖恒对他们却并不怎么感冒,打从第一次照面起,肖恒总觉得这三人看上去个个都像凶神恶煞一样,十足是个死刑犯。但不管肖恒喜不喜欢,毕竟他和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因此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整整一个上午,肖恒在刘劲松的要求下伏在卷了被盖的水泥台上写打架的经过。而其他犯人不是看电视下棋,就是眉飞色舞在谈女人,仿佛只有这样,他们那快要崩溃的精神才不会失常。
吃过午饭后,一般都会休息两个小时,用仓里的行话来说,这叫“开铺”。而所谓的开铺,也不过把那弄脏了的水泥台扫了扫,然后在上面放上席子和被子。但即便是中午开铺,同样也要安排两名值班员站岗。
当午休醒来后,全仓的犯人们还必须集体操练一番,再接着是唱几首滋心润肺的歌。但也会隔三差五地背一下《羁押人员须知》或者训戒口决等,就比如什么“看守所,王法地。作奸科,要规矩。一二一,一二一……”随着脚步一响,因此听上去倒也是有板有眼的。至于歌曲,除了唱红歌之外,偶尔也会唱《感恩的心》、《重头再来》等之类的激励歌曲。但不管怎样,中午和早上起床后,都要做操和唱歌,只有到了晚上,由于管教要点名和收看《新闻联播》,因此这些都被省去了。
也就在这天中午,当开完铺后的犯人们正在仓内操练的时候,仓外突然响起了钥匙敲击铁门的声音,看来是张管教来了。
正在领队的刘劲松赶快停止了操练,然后飞快地跑到铁门边,隔着铁栅栏,连忙向张管教报告了一声。
“把那个脚镣肖恒叫出来!”张管教铁青着脸,就直接对刘劲松下了命令,而且语气也非常生硬。
张清平生气是有原因的,自从那天早上得知肖恒几个打架的事后,他就立马坐立不安,本想当时就火速赶回所里,可同事老朱却说,事情已经平息了,打架的主犯肖恒和得福也被送往了留医室。再加上那几天他恰好又请了假,在医院里照顾生病的老婆,所以,无法脱身的他就只好把这事暂时放在了一边。这不,老婆还在医院里,他就一头跑到看守所里来了,他之所以这么急,于是急于要会一会肖恒这尊“活菩萨”。
按他自己原来的意思,本想把肖恒和麻三他们几个一起调到别的仓里去的,可是无论如何申请报告,上头就是不同意。还说:老张呀,你身为一个老党员,管教犯人这么多年也积累了一些经验,对付肖恒这种屡教不改的刺头,纵观全所管教,估计非你莫属了。再者说,肖恒五年都调了差不多二十多个仓了,如果高院的终裁一天不下来,再照这样下去,肖恒还不把全所的监仓都呆了个遍?再然后呢?总不至于把他关到未成年仓和女兵仓里去吧!老张啊,作为一个有着多年丰富经验的老党员,在组织最需要的时候,你不上谁上?而且这也是一次考验你管教能力的时候,行与不行就看这次了。当然啰!这也是你退休之前,算是为党最后作一次贡献吧!
可怜的张管教,肖恒这个烫手山芋推又推不掉,甩又甩不了。再加上被上头的高帽子一戴,一碗政治的迷魂汤下肚后,于是只好拍着胸脯,然后信誓旦旦的对上头作了保证:请组织放心,我生在红旗下,长在党旗边。既然党组织信任我,我张清平就算把这把老骨头豁出去了,也不会辜负所里交给我的任务。再后来,张清平为了不辱使命,还通宵达旦地专门为肖恒制定了一套特殊的管理方案,所谓特殊犯人特殊对待嘛!
谈话的地点就选择在监仓前的院子里。为了这次谈话,张清平不仅叫人搬来了桌椅,还特意准备了一包五叶神的烟。
二月中旬的下午,阳光显然很充沛。即便是在看守所这个封闭的院子里,它还是照遍了每一个角落:院内草坪上半黄半绿的青草也修得整整齐齐的;那些隔年已经落光叶子的芒果树,这时也悄然地长出了新叶;只有草坪中间那池人工掘挖的荷塘,似乎还不知道早春的到来,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衰败里。
其实,肖恒刚一跨出仓门的时候,就老远看到张清平坐在桌子旁等自己了。但他并不怎么在意,因为相对于一个管教找一个疑犯谈话,大致的情况无非是问下案子的情况,然后简单地作一下谈话笔录。说实话,对于这种形式上的东西,他早就司空见惯了。更何况自己还是个新调来的,这个叫什么的张管教如果不找谈话,那还真是有点说不过去。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自己一来就给他制造了一点小麻烦,他就更没理由不来找自己了。至于等下他会对自己采取什么处罚那是他的事。反正自己这些年在看守所里,除了还没吃枪子儿外,基本上什么处罚都尝试过了。再者,凭着自己多年和管教交锋积累的应对之策,现在或许又可以派上用场了。但不过,初春的阳光还是让自己感到特别的舒适,尤其是外面的空气非常新鲜。他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提着手铐和铁燎相连的链子,弓着身子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张清平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