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在骗人，我怎么可能是白素贞，笑话，就因为我们一样是蛇？”
“他在骗人！！！”
月黑风高，白银因为师父的话，脑子里的弦乱成了一团乱麻，他逃也似的出了道观，嘴里不停呢喃着不信，身上逐渐显现出蛇的鳞片和阴冷。
直到一处荒无人烟的空地，他再难压抑心中狂躁，甩手释放出强横的妖力，掀翻了周围一片林木。
“我怎么可能会是那条白蛇……怎么可能……”白银咬牙试图否认，可无论如何去回想，脑中的记忆都只停留在了和祁夭夭相遇的两个月前。
再往前便是无论他如何去深想都是一片虚无，即便他不想相信，可在被揭穿身份的那刹，直到现在，心中没有半分惊讶。
他不愿意接触妖监局，有千年修为却无千年记忆，内心隐隐的不安，一切早已昭然若揭，只是他一直回避。
“一年前见你是如此，如今再见你仍是如此，当真没有半分长进。”
“谁？！”
一道稚嫩的声音毫无征兆从身后靠近，白银心下一惊，猛地跳开回头，妖冶的红色夺目，手持红伞的怜人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
对上她纯黑的瞳眸，白银只觉浑身一阵电颤，蓦地停了呼吸。
白银可以确定他从未见过眼前这人，可对于她的突然出现，自己却没有半分诧异，好似早有预料。
“你……是谁？”
一个接一个的变故出现，庞大的信息强硬塞进白银的脑中，他快要被逼疯了。
察觉到他的不安以及狂躁，怜人的脸上缓缓咧开抹笑：“看来你的计划颇有成效，连自己都骗了进去。”
计划、什么计划？
对于白银的茫然无措，怜人则显得游刃有余，殊不知她的从容紧紧压着白银脑中紧绷的弦，直觉告诉他不妙，赶快离开，可身体却仿佛被钉在原地，迟迟无法动弹。
“时候到了，你存在我这里的记忆，我现在还给你。”
眼见怜人掌心缓缓升起五彩缤纷的力量，凝聚成一颗鹅卵石大小的珠子。
白银知道那里有他想要的一切答案，但是心里的感觉告诉他，一切接受势必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
脑中蓦地闪过祁夭夭的身影，他下意识催动身体离开。
“我不需要！”
白银转身试图离开，可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脚下陡然生出树根绑住他的脚踝。
就听身后一声莞尔：“这可由不得你。”
那彩色的珠子不由分说从怜人掌心飞出，径直没入白银脑中，从前的记忆如潮水疯狂涌现，连带着那些被遗忘的恨意与痛苦一并塞进狭小的心脏。
碎裂的记忆重合，往昔的历历幕幕，是是非非叫白银痛苦不已，痛得他四肢百骸都似碎裂再重长。
周围无风自起，白银脸上露出狰狞之态，修长的腿猛地变作一条可怖的蛇尾，扫荡过一片，良久，他四肢一软，狼狈地瘫倒在地。
细密的汗水遍布全身，他脸色苍白，痴痴地望着天际，眼角不知是泪是汗，迟迟缓不过神来。
蛮横的妖气让祛息珠再难抵挡，他腰间系着的铃铛疯狂地响起来，催命般逼迫他认清现实。
然而，自始至终，旁观着这一切的怜人情绪都没有多大浮动，相反，眼中露出丝愉悦，仿佛白银的痛苦于她而言不过是一道调味剂。
“你想起来了？”她轻飘飘地落到白银上方，如孩童般天真歪着脑袋，居高临下地盯着满身沙尘污渍的白银，那乌黑瞳眸中的凉薄叫人不寒而栗。
她的声音将白银从虚无生拉硬拽出，再见这双瞳眸，他依旧觉得恐怖，对着怜人扯唇一笑：
“我要是想不起来，你怎么办？”
“自然是杀了你，没用的废物不值得我浪费时间。”怜人毫不留情说到，那口吻中透露出的冷酷与决绝，就如同谈论一日三餐般平淡无奇。
白银没再开口。
实际上他开口问出这个问题时，就代表他已经想起来了，全部都想了起来。
那些滔天的悲与痛充斥着胸口，叫他眼神明明暗暗不绝，昔日的欢愉在所有记忆想起时消散无影。
他本是青城山上的一条小蛇，修行千年本是为了成仙，却轻易被世间情爱蒙了眼，原以为是所遇挚爱，然而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真心。
正如白银当时随口和祁夭夭提起的故事一般无二，当许仙得知白娘子的真身是妖后，被贪婪蒙蔽了双眼，对那传说中的龙骨产生了觊觎之心，杀妻不成又转而设计陷害，致使白娘子无辜受难，被镇压在雷峰塔下长达五百年之久，承受无尽的孤寂与苦难。
这才是真相。
而白银就是那蠢的要死的恋爱脑。
千年修为一毁而尽，被压在雷峰塔中苟且的那五百年，他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恨。
他一遍遍质问苍天，公道何在？可想而知，无声悄息凝聚成了最幽深的怨憎。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他自以为幸福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他恨，好恨，滔天的恨意扫荡着四肢百骸，白银崩溃地甩动着蛇尾。
猩红的血光从眼中划过，恨意上头，白银猛地一甩蛇尾，从地上翻身而起，恨道：“我要杀了许仙！！！”
凭什么他在雷峰塔下承受五百年的苦，而许仙却能轮回转生逍遥自在，而今生许秉初正是那许仙的转世。
兜兜转转，真应了师父那句孽缘。
他身后，怜人轻轻摇曳着手中的红伞，眼眸微眯，弯成了温柔的月牙状，低语道：“闹吧闹吧，痛苦才是通往灵魂深处最极致的享受。”
此时，道观正闭目凝神修炼的师父倏地睁开眼睛，眉宇间露出凝重之色，他一挥手中拂尘，未及多想，师父身形已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间跃出屋外。
道观外，师父缓缓落到大门前，他手腕轻转，手中拂尘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挥之下，出现一层结界将道观罩在其中。
拂尘刚归位，视线中便出现白银的身影，粗壮的蛇尾强横扫过面前挡路的花木，他脸上，身上不可避免露出狰狞的鳞片，来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