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的看了下画上的内容,上面画着一个两鬓斑白,眼神锐利的老者。老者站在一棵大树下,精神矍铄,但是胡须却像是多日不曾打理。脸上有着和师父一样的古板严肃,衣着和背的包都十分相似。如果要说差别,大概只有年龄上有所不同。
单单看见这幅画,我丝毫不会怀疑,师父年老了以后,大概也是这个模样。
顺着老者的眼神望去,他侧目看向一条小溪流对岸的屋舍。更远处便逐渐虚化,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只能大致猜测是一个村庄或城镇。
不得不说,李鸿兴的这幅画,人物神态捕捉的极好,能看出老者的目光炯炯,专注的在看着什么。至于构图,更是主次有节,虚实得当。无论是画面本身还是所表达的意象,都是上佳之作。
但我猜,能引得师父如此神情大变的。绝不是因为这幅画本身画的有多精妙,若是我没有猜错,应该是这幅画上所画的老者,与师父有着极密切的关系。
穿着神情都如此相似,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上面画的便是我的师爷,杨远山。
“这是?”师父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可我分明听出来,师父的声音也略有了些颤抖。
李鸿兴像是不曾察觉似的,自顾自的说道:“你们看,我的话虽然自认还行,但哪里有守一道长说的那般夸张?还活过来了?怎么可能?”
“画中人,你在何处见过?”师父直言问道。
跟随师父入道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师父居然左手握住了拳头。面上的平静都是假象,师父这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终于,李鸿兴发觉好像当他展开画之后,便没人再关心他的画到底会不会活过来,而是更关心画上的内容。略作思考,讲道:“约莫年前吧,我沿岷江往上,在岷江与泸水交汇之地遇见的这位老道长,当时听镇子里的人说,镇子里出了妖魔,是老道长出手,降服了妖魔。在出镇子的时候,我恰好看见老道长隔河远眺镇子,彼时风光正好,我便随手绘了下来。”
“然后呢?”师父追问道。
“然后?我就走了啊,老道长也离去了。我们一句话都没说过,就是恰好相逢,恰好别离。”李鸿兴说的轻松。
对他的回答,师父显然有些失望,开口道:“画中道长与我关系极深,我寻他已经很久了。朋友,你能否带我去那处地方看看?贫道感激不尽。”师父抱拳对李鸿兴作礼道。
“啊?”李鸿兴愣住了,道:“道长,您没有开玩笑吧?此地距离鹄鸣山,约莫有七八百里之遥。且有山川阻隔,路程十分艰难,真要去。紧赶慢赶,也得一月才到的了。”
看着李鸿兴这模样,我心里十分不快。我才不信他是随手抽了一幅画便拿到了我师爷杨远山的画,而之前又是“十分恰好”的遇见了我的师爷。
甚至我觉得这就像是一个陷阱,一个布好的大局,等着我和师父往里面跳。
师父一定能看出其中不简单,但这是他无法拒绝的巨大诱惑。他离开茅山这么久,深入蜀地,全是为了找到我师爷,本来以为线索指向鹄鸣山,现在到了鹄鸣山之后,得知师爷早已离去。一切又没了头绪,恰在此时,好不容易又有了线索,怎么可能放弃?
莫说只是可能的陷阱,便是真的刀山火海,师父也会去闯一闯。
“若是朋友不愿意带路,指个方向,我带着我的小徒自去也可。”师父也没有强求,不过要去这个地方的态度是十分坚决的,我知道没跑了。
李鸿兴面露难色,思来想去,点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四处游方采风,为人作画。既然是茅山掌教亲自相邀,又是我至交好友的师父,我便带个路。”说完,李鸿兴还跟我勾肩搭背起来。
“多谢了!”师父致谢道,又问:“不知何时可以动身?”
李鸿兴倒是很无所谓的说:“我来这鹄鸣山本来就只是采风游玩,也无他事。所以全看掌教时间,我都可以。”说完,还有意玩笑道:“掌教要是说,我们连夜下山,马上就走,我也是可以的。”
师父还未答话,本明道人连忙阻止道:“不可,掌教还有事要做。至少后日才可动身。”
我知道本明道人的意思,是说要想办法取回将邪剑,不能让将邪剑一直镇在鹄鸣山。更何况老方丈还要读天书,还不知后面有什么安排。
师父看架势,倒是真有今晚就连夜下山要赶赴那个村子的想法。不过在本明道人说后,略作思维,道:“我在鹄鸣山还有些事由,大概还需两日,两日之后我们便动身,可否?”
李鸿兴两手一摊,自然是无所谓的。
到了现在,虽然他没有说他的目的是什么。我却觉得,他的目的或许就是要诱导我和师父与他同行。他根本不是为鹄鸣山而来,而是很明白的,就是为我们师徒来的。所以他准备好了师爷的画,又在此时打开,吸引师父跟他走。
有时候,怕的不是阴谋,而是他这种阳谋。光明正大的告诉你,我这里就是有套,但是你钻不钻?你又必须得钻。
“掌教在鹄鸣山,还有什么事啊?不知能否与我说一说?”李鸿兴突然发问道。
我原本想着他目的都达到了,总是会知趣一些。哪里想得到,他居然还追问起师父有什么事?刚刚无论是本明道人还是师父都没有说明,就是因为不想告诉他,怎么他还主动问了呢?
果然,被他这么一问,连师父和本明道人都沉默了,也不知该不该答。
李鸿兴故作痛心的道:“唉,我以为我和守一道长是兄弟,掌教也是将我以朋友相待。所以才愿意不辞辛劳,哪怕千里之遥,只要掌教有用,也愿做向导,哪里知道……”
师父抬手打断他,道:“并无不可说,只是一时半会难以解释,你若有心,明日可以让守一带你一同前去观看,到时便知晓是什么事了。”
这个李鸿兴,实在是厉害。他这么一说,师父如何能拒绝?连朋友大义都搬出来了。分明是他弄了个陷阱要套路我们师徒,还像是施恩于我们一般。
我想着,等我和师父独处时,一定要好好劝劝师父才是。然而我看着灯火映照下,师父的背影,突然便有了疑惑,为什么师父会表现的如此急躁呢?毕竟找师爷的事,师父也找了许多年,难道会急于这么一时?连李鸿兴这么明显的陷阱都看不出来?
除非,师父的着急是有理由的,不得已之下,一刻不敢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