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这也是这个时代知识分子的通病。
也是当初为什么会号召知识青年下乡的原因。
不能让知识分子脱离老百姓了。
唐晚吟看着连陈东都未能幸免,上去发表了一通文绉绉的演讲,在心里乐开了花。
当然了,面上还是要稳重的。
论表里不一,咳咳,本人第一。
连着几个下来,全都是这个调调,村民从刚开始的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果然不识字没文化,到后来眉头越皱越紧。
终于有人忍不住嚷嚷道:“你们说的这都是啥呀?”
“一串串的,好似听懂了,又好似啥都没听明白。”
“这跟拽戏文似的,能教好娃吗?”
村民们不明觉厉,但显然是不买账的。
以前村里办的扫盲班大家都上过,最后还不是黄了?
这套路,在村里行不通。
正在演讲的那个知青是叶文明他们那边的,自然也是提前收到了李山信号的人。
可他精心准备的演讲稿还没讲完,村民们就嚷嚷起来了。
脸皮薄的知识青年顶不住了,不顾李山的阻拦,羞愤下台了。
孔秋露撇嘴:“这心理素质,还不如我呢!”
说着,就准备上去演讲。
唐晚吟见她气势昂扬的样子,忍不住笑。
李山正恼火着呢,见唐晚吟笑得这么开心,怒从心头起,直接就跳过孔秋露,点了唐晚吟的名。
“唐晚吟同志,你上来讲!”
你不是得意吗?
那就让你上来讲!
孔秋露恼了,想要站起来跟李山讲理——这会儿可不是上台的好机会,她是没打算当这个老师,所以敢上去。
但是唐晚吟是热门人选,挑这会儿村民情绪最激动的时候上去,那不是等着闹笑话吗?
孔秋露气冲冲的,唐晚吟连忙拉住她:“没事儿没事儿,我正好想上去呢。”
再听那些平均中学没毕业的家伙拽文,她能尬死。
还不如自己早点上去呢。
唐晚吟把孔秋露按着坐好,淡定地走到了人群最前面。
大家对唐晚吟印象还是不错的,平时这几个知青里面,也是唐晚吟跟他们接触最多。
所以这会儿是既不信任,却又不好说唐晚吟什么。
唐晚吟看着脸色各异的村民们,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手帕包着的钱。
没错,这会儿不流行用钱包,讲究点儿的,都是这么用手帕包钱。
唐晚吟挑出来一分,两分,五分这些钱,拿起来给大家看。
“大家认识这个吗?”
村民们哄然大笑:“这谁不认识啊,钱呗!”
“咋地?小唐大夫要给大家发钱买票啊?”
唐晚吟一愣:“发钱买票?什么意思?”
就在这当口,李山暴喝一声打断村民:“演讲就演讲,搞这些弯弯绕绕做什么!唐晚吟,把钱收起来!”
村民们当着李山的面,撇撇嘴,到底是没说什么了。
唐晚吟却从这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一个可能——李山这大队长怕不是花钱买票选出来的吧?
在农村这种事儿可不少见。
唐晚吟心里暗忖,这倒是个线索,回头正好用来打倒李山。
但这会儿她肯定是不会把钱收起来的,她理直气壮地说道:“这钱不能收。”
李山怒目:“为什么!”
唐晚吟道:“这是我的教具。”
教具?
这是个啥东西?
唐晚吟笑道:“这钱大家都认识吧,这是多少?”
“一分啊!”
“这个呢?”
“两分啊!”
唐晚吟拿着几张票子问过大家之后,又问道:“那大家是怎么分辨哪个票子是多少钱的呢?”
这下大家就好说了:“一分是土色的,两分是绿色的!”
“五毛的大,五分的小!”
唐晚吟笑着点头:“没错,当我们不识字的时候,可以用颜色跟大小来分辨,但是当我们识字之后,我们就能用字来分辨,而且还可以记账了。”
“这样一来,我们兜里有多少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买东西算账也不怕被人糊弄去了。”
我去!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的村民顿时耳朵都竖起来了。
不识字别的倒是没什么,照样听大喇叭广播就是了。
大家说话也不用写出来。
但就一个,买东西的时候容易被人糊弄。
就算认钱还行,算账啥的,可真是不容易。
尤其是去那些个供销社跟国营商店买东西,人家挂着纸牌牌,上头写了油盐酱醋多少钱。
可不识字就看不明白,得找售货员问。
现如今的售货员,那眼睛跟鼻孔都是长在天上的。
问十句,能答你一句就不错了,还是那种嫌弃不已的样子。
唐晚吟这三两句话,瞬间抓住了村民最关心的事儿。
接下来就好办了,唐晚吟没有从汉字入手,而是现场教了大家几个数字。
有钱的用钱比划,没有对应面值的就直接拿个炭头在木板上写出来。
教了两遍之后,唐晚吟也开始唱歌了——数字歌。
“1像木柴细又长,2像鸭子水中央,3是耳朵听歌唱,4像红旗随风扬……”
系统里的教学方法是全套的,信手拈来一个数字歌,登时让村民都乐了。
“对了对了,这个歌儿好听!”
“我家大妮子会唱了,快,大妮儿,唱给小唐大夫听听看。”
“原来识字这么简单啊!早说啊!早说之前我也不会躲扫盲班了!”
大家一边跟着唐晚吟唱数字歌,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唐晚吟看到这景象,顺手点起两个人来:“卫婆婆,你看着这个是几?”
“这是5嘞!5像秤钩子嘞!”
“向大爷,这是几?”
“这是8!大麻花!”
唐晚吟点的都是村里上了年纪,连扫盲班都没上过的人。
连他们都能准确认识这几个字了,其他人更不在话下了。
唐晚吟见表演得差不多了,就笑着说了一句:“上课教学是要讲方法的,方法对了,学习就容易了,学得快,成绩好。”
“而且识字用处大,干啥都不怕!”
然后,就云淡风轻地拂了拂衣袖,施施然地下台了。
台下立时响起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