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才是真正的……我看见了……”文晏又哭又笑,心底猛然间爆发出极大的怨恨,“是我,是我帮他做到那个位置上的,凭他自己根本达不到。他凭什么不把江山社稷给我儿子,不,他凭什么不把江山社稷给我!二郎,你居然会杀我!”
她其实不敢置信居多,秦王爱她到宁愿摔死自己儿子,居然会杀了她。
谢韫玉虚了虚眼睛。其实她一直不理解,秦王那么爱文晏,怎么会废后?文晏又怎么沦落到了偷偷摸摸来杀她的地步?文晏完全可以将她赐死,杀的正大光明。
她试探性地问:“你谋反了?”
文晏气疯了,这比谢韫玉割她肉还要难受,这简直就是把她理想的人生给她看,然后再踩个粉碎。
“就因为我是女人,我被那些白胡子的老东西撵得抱头鼠窜,被逼回了后宫,最后连太子之位都不给我儿子,他还杀了我!”
谢韫玉乐了:“杀你不是很正常吗?谁谋反不被杀?换个男人去筹谋帝位难道就不会死?”
“你懂什么!”文晏嚎啕大哭,“我把国家治理的那么好,就因为我是个女人,他们说我雌鸡化雄,牝鸡司晨。”
“你真的以为,这一切都因为你是个女人吗?”
谢韫玉有时候觉得文晏很聪明,有时候又觉得她蠢,“你们是政治上的敌人,有利益上的冲突。假设手握权力的不是你,是一个瞎子,那么攻击的理由就是眼瞎;如果是一个瘸子,攻击的理由就是腿瘸;如果是一个男人,那么他就是野心滔天、专权篡位、结党营私,如果他长得再好看一点,还会说他雌伏陛下,卖屁股的,知道韩子高吗?”
“如果你相信了你是因为一个女人而被敌对的话,那你就掉入陷阱了。针锋相对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益冲突。”
“如果是我,我不会因为他因为利益发出的攻击,而看低了女人的身份,我只会觉得骄傲。如果他只能攻击我是个女人,那就证明他从我身上找不到一点我做人的缺憾了。”
“文晏,你真的太讨厌当女人了,所以你看不见女人的好。你轻而易举的就决定了其他女人的人生,并视为草芥。”
“你啊,你活该,是你先抛弃你自己的。”
“你还抛弃了我,你还践踏了我。”
“你以为西蜀是你给我选的埋骨之地,但其实是我给你选的。”
谢韫玉笑着,眼泪从笑容里滑落,这一刻大仇得报的快乐和积压多年的怨恨纠缠到一起,她都分不清自己的情绪了。
文晏呆愣愣了很久,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突然来了精神,手臂杵在地上,骨头发出脆响,生生断裂。
她愣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支撑着坐了起来靠在墙上。
“对不起。”
“又要耍什么把戏?”
“别杀阿归,他还只是个孩子。”
“这一个心愿,我要杀光你的家人。”
文晏看着她,浅浅一笑:“你的嘴很硬,但你的心很软。”
谢韫玉居高临下,阴影覆盖了半张脸,“所以说,你不了解我,你只是傲慢的认为,我是你想的那样。”
文晏这一刻浑身的戾气似乎消散干净了,人之将死,她不想与命争了。
她眼前已经模糊,脑袋重如千斤,但她还是侧着脸看着谢韫玉,一字一句地说:“谢韫玉,若我是男子,我就会娶你为妻,予你洞房花烛,不会叫你有那么多遗憾。”
谢韫玉轻笑一声:“别那么俗气,你我之间如果是男女情爱,太肤浅了,肤浅到了好像你对我好,仇恨就能一笔勾销。现在才是最好的,深挖下去,我们之间只有不能消解的恨。”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文晏喃喃,“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只是我不能回头了。我早就已经后悔了,我不该那么伤害你,我其实很欣赏你。谢韫玉,我要死了,能不能一笔勾销?下辈子,我们或许可以当朋友。”
谢韫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满脸都是哀求期盼,无论是谁看了都会心软。
“文晏,我也觉得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谢韫玉蹲下去,和她平视,伸手把她歪着的脑袋扶正了。
文晏觉得在最后一刻,她还是把谢韫玉算计了,只要谢韫玉解了气,她们仇怨一笔勾销,就不会伤害阿归了。
谢韫玉一脸情真意切地说:“作为朋友,那我就不能瞒着你了。阿归和你一点血脉关系都没有,他是吉祥和她表哥的孩子,承蒙你多日照顾,给别人养孩子,为别人的孩子掏空心血的感觉怎么样?你现在觉得你自己是不是特别善良?”
文晏脑袋嗡了一声。
谢韫玉展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从此往后,天地间再没有你文晏存在的痕迹。你死以后,尸首腐朽于山下,尸骨无人收敛,更无人祭奠,亦无后人思念,你只能做天地间的一缕怨魂。”
文晏张嘴恨不得咬死她,却只从喉咙里喷射鲜血,睁着大大的眼睛,死不瞑目。
谢韫玉一松手,她脑袋就像个球一样的摔在地上了,只是永远都弹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