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一滴两滴无数的雨滴来自天空,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带着鲜活快乐的脚步,覆盖大地的每一寸。
这种声音会让人想到清澈泉水在山石上淙淙淌流,急急的敲打着山石,那种湍急的水声让人浑身都抖起来,不知谁喊了一声:“好像下雨了。”
那些藏在底下的人们不由自主的想出去看一看雨,身上的白袍都困不住他们了。
但凡有个选择,谁愿意困在阴暗的石壁里,不见天日。
“呜呜呜呜下雨啦!”
“我想出去!”
就连蔡大姐都动摇了,她仰着头,仿佛透过阴暗看见了雨水滋润着自己的脸。
杜升从石座上起来,一步步的下了台阶,来到顾留春的面前,细细的打量着他,然后叹了口气:“老天啊,从不眷顾杜家。”
嗡,一根针扎进了敏感的神经里。
为什么活下去的不是杜去疾?
如果活下去的是杜去疾,杜升根本不会发疯,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为什么死的不是顾留春?
如果顾留春死了就好了。
一个乞丐而已,死就死了,天底下数不尽的就是乞丐。
劣质的基因,空洞的大脑,干瘪的身躯,存在毫无意义啊。
一个乞丐怎么比得上满腹冤屈的丞相之子!
顾留春睫毛微微一抖,“是啊,要下雨了。”
相比起他温柔的回应,谢韫玉凶巴巴地说:“那我要感激老天爷不眷顾杜家了。”
杜升轻声说:“别那么残忍,我只是思念故人。”
“你可以思念故人,但不能惋惜活下来的不是你的故人,我又没有在你面前庆幸活下来的是顾留春!你自己伤心就算了,凭什么让我们伤心!”
谢韫玉怒目而立:“顾留春做错了什么?他生活在自己的家里,却面临被杀死的危险,还被迫杀人,他当时才十二岁,你告诉我,他做错了什么?”
杜升一脸散漫的颓废,“不知道,我不知道究竟谁做错了什么,才变成这个样子。”
谢韫玉动了动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她觉得杜去疾可怜,但她又更可怜的人了。
顾留春轻声说“你早就知道要下雨了,所以才做困兽之斗,奋力一搏。”
杜升叹息难过:“文晏心术不正,但还是有些本事的,她结交的人三六九等应有尽有,其中有一个人会看天相,感知到了快下雨了,就快马加鞭去告诉秦王了。”
顾留春了然点头:“秦王三天前就跪在祭台上,要感动上苍降雨,被你这么一闹,他完了。”
杜升笑了笑,径直走向石桌边坐下,拿起了酒盏,倒在地上,眼圈微红说:“先生,按理说我应该护着杜家最后的人,但他不值得啊。”
他们两个为了过继的事情大吵一架,秦王不愿意放弃成为嫡长子的机会,不愿意让齐王得了便宜。
杜升声嘶力竭地说:他日史书上,和杜家有关系的人都没了。
秦王只说了一句话:杜家本来就没人了,我是大周皇族。
西洋镜啪的一下碎裂了,他看着自己四分五裂的脸,拼凑不出来活着的意义。
“你借着干旱,民怨沸腾,让白莲教死而复生,成为你试图颠覆王朝的势力。可惜了,眼看着要达到目的了,结果老天要下雨了,只要草能长出来了,有希望了,他们就要回去种地了。百姓是只要有一息尚存都能苟活的人,没人喜欢陪你玩谋反这种掉脑袋的游戏。”谢韫玉眼看着白莲教的人陆续离开,从幽暗的地道走向雨水泛滥的地面。
杜升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这个雨下的不是时候啊,他已经煽动了无数百姓加入白莲教,眼看着便能揭竿而起,结果一场雨下来了。
谢韫玉小声问:“咱们是不是应该趁机跑了?”
顾留春回答道:“跑不了,这种藏匿在山石中的地方,一般都提前埋了炸药,杜升一声令下,就有人点燃。”
谢韫玉想,果然是我天真了。
顾留春走到石桌边坐下,和杜升对视,“其实你不应该找别人的,我已经来了,应你的邀约。放谢韫玉走吧,不管她的事。”
他拿出了那份婚书,上面有两个人的生辰八字,一个是谢韫玉,另一个是未知。
杜升指尖在未知的八字上流连,浅浅一笑:“这是去疾的生辰八字。我不知道你的八字,就只能写秦国夫人的了。”
顾留春冷静地说:“我也不知道我的生辰。”
杜升笑了笑,突然吐出一口毒血,黑漆漆的血洒满了桌案。他用掌心擦掉嘴上的血迹,说:“这酒有毒。”
顾留春毫不犹豫地拿起酒杯倒了一杯,正要喝,被谢韫玉打翻。
谢韫玉微微哆嗦,道:“我喝,我喝过,我有经验。”
她死了,能活过来,要是顾留春先死了活不过来呢?
顾留春冷着脸:“谢韫玉,别胡闹,他想杀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