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三次撒谎,是父亲生病严重,已经昏迷了。家里要给他冲喜,买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比我大不了几岁。母亲活着肯定也会于心不忍。”
“我第四次撒谎,是父亲去世,二房想侵吞我长房的家产,我就装成父亲的样子给祖父磕头,拉着二叔的手叫他弟弟,说自己会常回来看看他们的。好几次,我都大半夜爬进他们的房间里看他们。”
“我第五次撒谎,是定亲的男人去世以后,二叔母不是想把我嫁去给人做填房,就是想随便把我许配给她穷亲戚。我订亲对象总‘上我的身’,他母亲对我还挺好的,常问我他儿子在地下过得怎么样。我告诉她过得很好,考上了地府的科举,在给阎王爷整理文书,过不了多久就能当官了。”
“人死了还要干活,好什么呀。”谢韫玉吐槽。
柳玉蕊沉默片刻说:“那你觉得人死了干什么好?”
谢韫玉信誓旦旦地说:“人死了什么都干不了,情况好像有点意识,围着自己身体打转,看着别人吊唁自己说一些虚伪的话。情况不好的时候就只能跟着杀人凶手,浑浑噩噩,说不得哪一时清醒了,发现自己家没了。”
柳玉蕊摇头:“你这种说法没人信的。”
谢韫玉憋屈:“好吧。”
柳玉蕊给她分析,“撒谎就是半真半假,假的那一部分就是人们爱听的话,他们愿意相信,所以才会相信。我还是很会骗人的。”
她拍了拍柳玉蕊的胳膊,说:“王妃,你还是很有真材实料的。”
“真材实料。”柳玉蕊重复了一下她的描述,觉得这个形容怪有意思的:“我是什么材料?”
谢韫玉想了想:“是太阳晒过沙滩上的贝壳,是那种漂亮洁白的材料,里面有很大的珠子,被我用来做簪子了,贝壳也被磨成粉末用来涂脸。”
“听上去还挺有用的。”柳玉蕊看着油灯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芒,恍惚间看见了珍珠,“咱们要是能出去,我送你珍珠一斛,三殿下还挺有钱的。”
谢韫玉砸吧砸吧嘴,品味了一下,“一直都是我丈夫拿我的钱养别的男人,现在别人的妻子拿她丈夫的钱养我,感觉还挺不错。上天果然不会亏待我,这些钱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柳玉蕊思考了一会儿,捋顺了关系,“少卿有断袖之癖?”
顾留春风评被害。
谢韫玉解释道:“那倒没有。不过你能教教我怎么看男人吗?”
柳玉蕊很大方:“可以啊,你可以看他的眉毛,眉毛浅人无情,眉尾散夫妻房事方面表现不佳。”
谢韫玉嘿嘿一笑:“五皇子眉尾就散。嘉禾郡主有一次喝醉酒的说……”
两人八卦了一番,聊得正起劲儿,灯突然灭了。
灯油耗尽,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也没了。
在无限漆黑的地窖里,呼吸都透着泥土的味道,就像个大点的棺材一样。
在这里不知道时间流逝,不知道能不能出去,无尽的黑暗约等于无尽的恐惧。
她不想再死了,哪怕隐约知道自己还能活过来,她也受够了一次又一次的读档,这已经不是恐惧的问题了,是焦躁的问题。
“杜升,灯灭了,杜升!既然一时片刻不准备杀了我们,那就给我们油灯,再给我们点吃的喝的。杜升,你个王八蛋,我给你们捐了十万旦的粮啊!甭管我出于什么意图,那可是一城人的粮食,你把我饿死渴死在这儿,你问心无愧吗?!”
过了一会儿,地窖的木板被掀开了,微弱的光渗透进来。
谢韫玉仰头看着上方,那是一个陌生的人,脸看的不大真切,他把一个吊着的竹篮子放了下来,然后抽走了绳索,一言不发的重新盖上木板。
她赶紧把灯油倒进去,一盏微弱的小灯重新出现了。
柳玉蕊蹲在角落抱着膝盖,没有一点重新见光的雀跃,丧丧地问:“我们要死了吗?”
谢韫玉回头看向她,自己是经历过生死,并且知道自己能活过来的,她可什么都不知道,头一次直面死亡。
“不会的,少卿大人会来救我们的。”谢韫玉将这盏油灯拿到两个人中间,再把食盒里的水拿出来,两人都分别抿了一小口。
这一次的灯油给足了,灯光明亮了许多,昏暗的光线照射在柳玉蕊脸上,谢韫玉才看见她眼底的恐惧,在如此密闭空间等待死亡,她其实很害怕,只是习惯性的会骗人。
谢韫玉觉得脑袋疼,她有点偏头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挤出来一个笑,故作轻松地说:“王妃,你再说点什么,怎么看男人,我可好奇呢。”
柳玉蕊清了清嗓子,还是那么淡定温柔:“你可以看少卿脸颊像不像橘子皮,如果像橘子皮一样坑洼不平,必定克妻。”
谢韫玉高兴地说:“少卿大人的脸像剥了壳的鸡蛋,一点都不克妻。”
“还你可以看男人的牙齿,牙齿整齐言而有信,如果不整齐的话,说明这个人很会撒谎。”
“遭了,他的牙齿不整齐。他会不会骗我?”
柳玉蕊看着她说:“反正我舍不得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