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玉太痛苦了,那种钻心的疼痛远胜于她第一次的死亡。
因为她见证了顾留春的死,那不该是他的结局。
她的泪腺控制不住,酸涩的泪水不断滑落,像是泄洪的水流一般汹涌而下,胸腔嗡鸣震动着,呼吸的气都能灼伤她,她啜泣着,几乎要抽过去。
那些痛苦毫不留情地将她拖进了深渊,反复放映着漫天箭雨、万箭穿心,梦魇编织着痛苦,让顾留春跪在地上,长枪捅他的心口,枪尖泛着冷光,沿着菱形边缘滴答答落血,鲜血已经淌成了一个血泊,如同一面血红的镜子,倒映着他真切的脸,他呢喃着好痛,连痛苦的细微表情都很清晰。
谢韫玉尽收眼底。
他一声好痛,就杀死她一次,他要痛很久很久,不得解脱。
她想将他扶起来,双手却穿过他。
他无力地抬起头:谢韫玉,我好痛。
谢韫玉慌张的想,我连扶起他都做不到。
啊——
我扶不起来他!
不止是顾留春,还有东风。
东风烧的皮开肉绽,烧的满脸灰黑,像黑色鳞片裹的严严实实。
倘若不是谢韫玉,他本该是个闲散亲王的,不争不抢就有舒服的一生,他那么爱干净,怎么死的这么脏。
谢韫玉用怕子给他擦,擦不干净啊,再也看不清东风的脸了。
他突然睁开眼!
谢韫玉吓了一跳。
他也不说话,就只是躺在地上,死死盯着谢韫玉,他死不瞑目!
别看别看我,我害怕!
谢韫玉难受窒息,腹部直抽,喉咙一股恶心的感觉令她干呕,也不知窒息多久,一股气涌入鼻腔,像是身体在逼着她呼吸一样,她爆发猛烈的咳嗽,继而如孩提降生的第一缕啼哭一般,在哭声中呼吸,声嘶力竭的嚎哭着。
“夫人?夫人!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司棋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端着碗就来了床边,用手臂挡开了幔帐,大喊一声:“夫人,都是梦,快醒醒!”
谢韫玉猛然睁开眼睛,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看着床顶的牡丹花刻,眼瞳不断聚焦,良久回过神来,看向旁边。
“夫人,你做什么梦了?”司棋就坐在床边,脸上有烧伤痕迹,手里还端着碗筷。
谢韫玉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泣不成声:“司棋。”
司棋顿时慌了,随手将碗筷放在床旁边的矮立柜上,双手抱住谢韫玉,轻轻拍着:“夫人不哭,夫人你怎么了?难道是小顾哥欺负你了?我看他大清早就走了,难道是吃干抹净不认账了?没看出来他是个王八蛋啊!”
“不要这么说他,他很好,我就是……做噩梦了。”
“不怕不怕,胡撸胡撸瓢,吓不着。”
谢韫玉盖着大红的被褥,被窝缺少热气,露出来弯月一样的肩膀凉凉。她浑身跟重物碾过一般的疲惫,腿肚子直哆嗦,这个场面显然出现过。
她擦干眼泪,抬头盯着碗里的饺子问:“是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吗?”
司棋点头:“是呀,您吃一口啊。韭菜一茬接着一茬的长,母鸡不停的下蛋,合在一起就是可以生很多的孩子。”
她夹起饺子让谢韫玉咬。
谢韫玉配合着咬了一口,“生的。”
司棋瞬间喜笑颜开。
谢韫玉可以确定了,她又重生了,这一次的重生节点是和顾留春第二次洞房后。
“司棋,帮我梳妆打扮,再吩咐备车,我要去聚回楼。”
谢韫玉匆匆收拾一番,就带着司棋出了门。
第二世时,顾留春回来满身酒气,她询问了一下,对方就老老实实的招了,是莫桑非要拉着他去喝酒的。
他和东风、莫桑在聚回楼喝的酒。
聚回楼的圆脸老板记性很好,一见谢韫玉来了,就把人请进了如意厅。
“谢韫玉不适合你,她有什么好的?我可以给你介绍更年轻的姑娘,家世还显赫,人还贤惠,才情姿貌萃美一身。”
“有这种姑娘您就自己留着了。”
“就是。”
三个男人正热火朝天的喝酒聊天,隔着门都听见他们说什么,聚回楼老板见状,立刻溜走。
谢韫玉伸手推开了门,绵长一声,三人不以为然,冲着门口看去,骤然看见谢韫玉都是一惊。
顾留春迅速回忆自己刚才说的话,东风的问题更大,他松了口气:“你怎么来这了?”
谢韫玉就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看着他们三个人。
是活的。
顾留春完好无损,身上没破一点皮。
东风也没烧焦,他正下巴朝天,用鼻孔看人。
莫桑也没事,她听见了他那声大喊,那声绝望的大喊。
三个男人交换眼色,谢韫玉是不是要发飙?
东风一点不怕的,看着两个男人怂了吧唧的样子,嘲笑道:“男人,顶天立地,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岂能让小女子……”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谢韫玉冲过来捧起他的脸细细端详。
谢韫玉看得特别仔细,她需要东风干净的脸覆盖焦炭一样的尸体,又哭又笑:“真好,不像烤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