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留春大病了一场,迷迷糊糊睡着,时常说一些黏糊的梦话,听不清具体内容。
他闭眼蹙眉时,眉心留下一道小印,肉眼可见的心事重重。
“你到底在烦什么呢?”谢韫玉自言自语:“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顾留春被疾病折磨得神魂颠倒,自然没办法回答这句话。
谢韫玉伸手用双指推开了他眉心的纹,不知他忧心忡忡的在梦着谁。
她给顾留春擦拭身体,温水降温,这是东风教她的,据说是宫里传出来的办法。
一开始的时候,她是蒙着眼睛,把顾留春的衣服解开,然后用帕子去擦,小心翼翼的触摸着。
后来她的手摸到了一些凸起,那是凹凸不平的皮肉,她实在没忍住掀开了挡眼睛的布,结果一看,顾留春衣服下浑身是伤。
刀伤剑伤各种武器留下的奇形怪状的伤痕,还有烧伤,烧伤的面积还不小,看着陈旧的程度,应该是年纪不大的时候被火烧到了。
谢韫玉有点难受,她自己受过伤,所以很清楚,烧伤温度过高就会痛,而割伤天气冷也会痛。
一年四季,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疼。
也就是说,顾留春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或许每个夜晚他都痛的睡不着觉,以至于有气无力。
人都是肉长的,那么多的伤,身体肯定会亏损,所以这一次爆发了。
顾留春始终不退烧,她只好请来季大夫看病。
他脸上的易容已经松动,谢韫玉帮他都摘了下去,露出他本来的一张脸。
好在季大夫不是什么多话的人,根本没管他是谁。
季大夫只说这是邪风入体,开了一个疗程的药。
十二包,一包汤药能煮出两碗,早晚各一遍,味道极其难闻,喝一口能恶心半年。
她为了喂药,得把手指伸进顾留春的唇齿间,用手捋着他的牙,撬开紧锁的牙关,然后用小勺一点点的喂进去。
从描述上来说,整个过程非常的正经,甚至疲累,掰开别人的牙关要费很大劲儿的。
但当顾留春缓缓睁开眼睛,嘴里含着谢韫玉手指的时候,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四目相对。
顾留春隐约知道自己生病了,所以第一反应是,这应该是做梦吧。
婴儿遇到挫折便会求母亲抱抱,含着母亲的奶以寻求安全。
每个人的口腔都有刻在骨子里的依赖感。
他唇齿被异物入侵,难以合拢,有些不舒服,但并不讨厌。
谢韫玉感觉指尖润润的,浑身一紧,老脸一红,立刻抽了出来。还发出了嘣儿的一声,那种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他极为不舍的留恋。
那一声很大,很小,像是炸雷一样在顾留春的耳边响起。
他本来双目无神,看着就不是很清醒,可能被这么一惊,瞬间理智全归,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
更加令顾留春无地自容的是,谢韫玉怔怔的看着被裹过的食指,哎呀,有辱斯文。
“谢韫玉。”顾留春打断了她的视线,她再看下去,他会死的,羞死。
“哈哈哈。”谢韫玉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她知道顾留春不太清醒,但自己很清醒,她清楚的感受到了指尖麻辣酥酥的,浑身跟过电一样。
她干笑了半天,搜肠刮肚,找句话说让场面不那么尴尬:“你嘴上的力气还挺大的。”
这句话说完,顾留春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用被子捂住了脸,这为什么不是一个梦?
事实证明,有些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谢韫玉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问:“你在干什么?”
顾留春虚弱地说:“捂死我自己。”
谢韫玉商量道:“苦死你行不行?还有大半碗药没喂下去呢,好贵的。”
她就知道“好贵的”这三个字对顾留春一定会起到效果。
顾留春根本不管药有多苦,差点儿把煮汤要剩的渣渣都舔了。
谢韫玉感慨道:“你身体真好,烧了三天三夜,吃点药就缓过来了。”
顾留春看了看她,她为了照顾他,好多天都没回家了。
他有点感谢和歉疚,人家辛苦照顾自己,自己却冒犯了她。
“我刚才眼睛微微瞪圆,嗓子有些干,动了动喉咙,带动的舌微微移位——就是俗称的舔了一下。多有冒犯,请你见谅。”顾留春低着头,不太好意思。
谢韫玉也不好意思地说:“那我也得向你道歉,我也冒犯了你,我把你衣服给换了,大部分时间蒙着眼睛,只有一小部分时间我把蒙眼给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