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扭头打量她,“你这身衣裳可不行,快换了。不然一会儿袖子身上全得打湿。”
“好的,奴婢这就换。”揽雪强打精神答道。
拿出一件窄袖的短衣换上,长发也老老实实地挽好,这才磨磨蹭蹭地出了门。
脚才跨出去,便险些和一个宫女撞了个满怀!
揽雪赶紧向后退,待看清了来人,只觉得眼熟,那宫女仔细打量着她,轻蔑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何才人的大宫女!怎么了,犯什么错了?也给撵到这浣衣局了?”
揽雪这才认出来,这正是何琪玉的大宫女,叫紫萝的,因为言语不当犯错被撵的。
忙应道:“紫萝姐姐好,以后还要请姐姐多照应。”
紫萝冷笑道:“不敢当。我哪里配照应你?我如今是这里的粗使丫头,不过你也被撵进来,我倒是没想到。得罪谁了?”
揽雪迟疑着,正在想怎么说,紫萝已经不耐烦地说:“得了,我也没功夫跟你闲聊,活儿都做不完。”
紫萝说着,走到自己铺上坐下,拉起裙子,才见她鞋子都给打湿了,原来是回来换鞋的。
明霞已经在外面不耐烦地催她了,揽雪答应着,跑了出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从高处跌落的感觉是最难受的。什么是世态炎凉,什么是爬高踩低,揽雪可算是深切地体会到了。
明霞指着几大盆衣服,“今日把这几大盆洗完,就可以休息了。”
揽雪看着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心里直犯怵。把这几盆衣服洗完,天都黑透了。
硬着头皮上吧,还能怎么办?
好在别的宫女都在忙着干活,倒也没人来关,注她。
揽雪搬了张小板凳坐下,挽起袖子,开始干活。
原来在浣衣局的时候,做惯了活,也没觉得怎么样,可现在才搓了一会儿,便手臂酸痛,抬都抬不起来。
她咬牙坚持着,手也开始痛,她抬起手一看,细嫩的手掌已经搓破了皮!
一阵心酸涌上心头,眼泪叭嗒叭嗒地往下掉。
“哟,这不是云台殿的高贵的大宫女揽雪吗?怎么着,来了浣衣局觉得委屈了?哭给谁看哪?这儿可没人可怜你!”一个宫女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揽雪赶紧擦了眼泪,低头干活。破了皮的手被皂角水一泡,钻心地疼。
“这在云台殿养得细皮嬾肉的,再回头干粗活受不了吧?”一个宫女瞪着她。
揽雪认得她叫明月。原来在浣衣局的时候两人就有矛盾,后来揽雪去了云台殿,明月很是嫉恨了一阵,揽雪有机会便在她面前显摆。
前些时候揽雪被众人排挤欺负,明月也没少出力。此时见她落了难,正好痛打落水狗。
明月见揽雪不理她,便重重把手中的木盆顿在地上,地上原就有些积水,揽雪低着头,脏水全都溅在她的脸上。
这下揽雪忍不住了,“蹭”地站起来,“明月,你别太过分了!”
明月两手叉腰,“怎么着,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有脸凶呢?嗬!当初是谁,说自己出了浣衣局就再也不回来了,要奔好日子去了,这才多久,就像条狗似的让人给撵回来了?”
揽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撕了明月那张不停开合的嘴!
明月见她眼神凶狠,防备着向后退了一步,高声道:“怎么着,还想打人?来呀!到底是主子娘娘那儿下来的人,高贵,了不起啊?”
其他人一听,都凑过来了。
一个宫女不满地说:“你以前就是再高贵,既然来了浣衣局,大家就都是一样的人,可别摆谱!”
揽雪气急,她什么都没说好吧!都是明月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另一个宫女撇撇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我劝你呀,还是少想以前的好日子了,赶紧洗你的衣服,干不完活,饭都没得吃!”
“以前的日子再好,也跟你没关系了!”
“就是,还放不下大小姐的架子呢?还当自己是半个主子呢?”
“趁早收心,不然你可活不下去。”
“这人啊,到了哪一步就说哪一步的话,若只是想着以前怎么好,这日子可别过了!”
“不犯错,谁来浣衣局呢!我原来可比她还金贵呢,现在不也得在这儿洗衣服?”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冷嘲热讽。
揽雪前些日子就被人欺负惯了,此时倒也不觉得什么,起码这些人还没动手打她。
当下低了头,接着搓她的衣裳。
“都干什么呢!闲得是吧?活儿不够多?都回去干活!各人的事做不完,今晚都别吃饭!”不知什么时候,季英姑姑悄悄地来了,见众人不干活,倒聚在一起聊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众人忙应了,各自散去干自己的活计。
紫萝端着盆子,放在揽雪脚边。自己也坐下了。“没看出来,你倒挺能忍气。”
揽雪眼皮也没抬,“那怎么办,跟她们吵?我一张嘴也吵不过。况且我第一天来浣衣局就跟人吵架,季英姑姑能饶得过我?”
“你倒是个明白人。”紫萝打量着她,“你到底为什么被撵出来的?”
揽雪咬着唇,摇头。
“还不愿意说呢!有什么呀,想想原来在云台殿的时候,咱们还为了自家的主子明争暗斗的,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的,结果呢,人家还是主子,咱们可变成更下等的奴才了!”紫萝恨恨地说。
“何婕妤来看过你吗?或者打发人来瞧过你没有?”
紫萝轻蔑地哼了一声,“呸!问都没问过一声!我原来对她也是忠心耿耿,那次说错话,不也是为她起的争执?结果就让你的主子逮住了短处,这才罚来了浣衣局,可她呢,从此便当我不存在了,多年的主仆情谊,在她那儿屁都不是!”
揽雪硬梆梆地说道:“何才人不是我的主子了。”
紫萝“哦”了一声,开始埋头搓洗自己盆子里的衣服。过了一会又问道:“后面跟着何婕妤的宫女,原来是安德妃宫里的,叫绿枝对吧?”
“嗯。”揽雪点点头。
“那,她和何婕妤处得好吗?”紫萝到底是有几分不甘心的。
“很好!何婕妤信任绿枝姐姐,而她人也非常好的。”揽雪忍不住刺了刺紫萝。
紫萝眸光一暗,紧紧咬着牙关,眼里都是不甘和怒火,低了头,拼尽力气,狠狠地搓洗着手中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