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爹爹,多吃点鸭脚,以形补形…”
“阿娘,这何首乌黑豆乌鸡汤,您多喝上几碗,美容养颜得很呢。”
“阿寔,你这些日子见好了,可以吃些肉了,这清炖羊肉便很不错,尝尝呢。”
已是四月间,云宅的牡丹开得正旺。
云缃绮的精力也同春色一般旺盛,自己做饭不够忙活的,还挨个招待这三个病号用饭。
袁氏欣喜之余,亦有些心疼道:“阿绮,这阵子照顾我们,可是辛苦你了,整日变得花样的做吃食,得多费神呐,我已觉身子舒爽了许多,以后我这顿饭,你自不必做了。”
云安闻言亦道:“我这各种腿啊、脚啊、蹄啊的,都啃了一个多月了,就差吃人肉了,乖女,我这份也免了吧,你安心照顾阿寔便是。”
“你爹爹说得是,正是春浓时,外头的景美得很,若是阿寔这身子早些好起来,你二人便能早日完成那婚仪,这样我与你爹爹的心愿也得了了。
袁氏话毕,瞧一眼外头的牡丹,眼里满是欢喜与希冀。
云缃绮与崔寔相视一眼,见他点头,这才开口道:“阿娘,阿寔的身子已是大好,这婚咱们争取下月就结。”
云安喜不自胜,若不是那腿还拄着拐杖,能一蹦三尺高,“好,好,那真是太好了,我这几日便叫人来将咱们这宅子翻修一二。”
云缃绮闻言,连连阻拦道:“爹爹,我此前便说过了,我二人要自立门户的,你有工夫修这宅子,不若早些签了刘希家那房子的文书,好让我们能去府衙办好交割手续。”
说到这窃心小居,云安又不接话了,只望向袁氏。
袁氏拉起云缃绮的手道:“这字,我签。我与你爹爹并非是想将你绑在身边,只是想着阿寔这身体,留在云宅应更好照应些,待他再养些时日你们搬出去也不迟。”
半晌没开口的崔寔道:“多谢岳母大人关心,小婿这身子已然大好,实不敢再叨扰。”
云缃绮也适时补充道:“阿娘,这一个月来,找阿寔聊那柑橘园重建工作的官员、商人络绎不绝,经常谈到很晚才走。你本就休息不好,我实在不敢让他们再继续打扰了。”
袁氏闻言,低头思索一番,道:“既然如此,阿娘明日就找那刘希来,签了那文书,再给你添笔钱,将那宅子好生装潢一番,你们的婚仪,便在那处办吧。”
云缃绮听了这话,高兴极了。
母亲的病大好,已没有先前那一个月里,与她形影不离,固执地想将自己留在身边。
这么一看,她开口提继续做生意之事,也有点希望了?
思量间,但见桃儿前来禀报,“阿郎,娘子,外头有个叫刘希的人求见。”
袁氏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请他来此处吧。”
桃儿应下,转身去请人了。
云缃绮疑惑地看了眼崔寔。
崔寔摇头,表示并不知晓此事。
一会儿,但见刘希提着个好大的食盒走了进来,“云县丞、袁娘子、少府、四娘,好久不见。”
他挨个打过招呼后,便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将食盒打开,“此乃当季的樱桃和鲥鱼,请几位尝尝鲜。”
云安拱手谢过,问道:“刘员外,不知此番前来,所谓何事呢?”
刘希看了云缃绮和崔寔一眼,这才打着哈哈道:“事么,可就太多了。一来,是瞧瞧少府的病,二来,是想问问,云流市那私宅,云县丞和袁娘子打算签字了么?三是有事想找四娘聊聊。”
袁氏听了这话,匪夷所思道:“你找我家阿绮,所谓何事?”
“孙家糕点铺分号业已建成了,只是那甜品和饮品及留宿菜谱还没定……”刘希越说,声音越小。
因为云缃绮正狠狠给她打眼色,崔寔也狠狠踩了他一脚。
“什么孙家糕点铺分号?阿绮,这事与你何干?”袁氏看向云缃绮。
云缃绮尴尬一笑。
虽说这一月余,她都未曾往云流市去,但是与自己合伙人的联系可从来未曾中断呢。
因着照顾三个病人的工作量很大,原本她想暂停参与此事。
可每当晚上休息的时候,她那脑海里的甜品商业帝国就会变得无比清晰。
那该如何是好呢?真放手去做,这样母亲会不会生气?
她又想起柳先生的那日和柳先生的谈话,只要有真情,怎么选择都是自由。
她心疼奉县的这位阿娘,所以收住自己那野心,甘心地在家里侍奉汤药、做营养餐。
但她也想要真正去追求点什么,而不是永远困在内宅之中。
于是,在那个梦变得越来越清晰后,她去找了刘希,问了近日甜品铺的近况。
在照顾父母和阿寔之余,她都通过刘希传信来了解甜品铺的进度。
可这一切,她除了阿寔,其余的人都没有告诉。
她原本想寻个机会,慢慢游说阿娘,让自己继续去做那生意。
谁知道,这刘希招呼不打,就上门来说这事了。
云缃绮心一横,如实相禀:“阿娘,我,这个甜品铺,是我一手策划的。”
果然,袁氏的神情变得很是激动,“阿绮,你分明答应我的,不再外头折腾了,怎么还瞒着上下干了这么大的事情?方才说什么,孙家糕点铺分号,那得是多大的生意?孙家自个都因为继承人亡故,几个姑姐和媳妇闹得不可开交,你又要横插一脚,那不是劳心又劳力么?
从前我顶着压力继承家业时,便被多方刁难,只好拼了命去干,现下落了这毛病,此事我已和你讲了许多遍,你怎么丁点听不进去呢?”
云缃绮低声道:“因为我想有点属于自己的事情做,就这么简单。”
“照顾阿寔,这不就是事情么?”袁氏反问。
“当然不是。”崔寔开口道,“这是拖累。阿绮对我已非常用心,我不敢再多般耗费她的时间和天赋,叫她整日围着我转,因而,她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袁氏显然没料到,崔寔会这样说,她的嘴一张一合,愣是说不出话来。
云缃绮却明白,崔寔与寻常男子不同,他的谦卑和自省之深,实与这个时代的特质不符。
这是藏在他那无双皮相下,更为吸引人的东西。
他懂她,懂她的一切。
这事成不成,也都足够了。
屋子静了半晌,只听许久未开腔的云安道,“阿寔说得不错。阿绮这孩子,与寻常女子不同,她坚韧、勇敢,好似又用不完的劲儿,我们若强行叫她循规蹈矩,恐也伤了孩子的心。”
他又转头望向袁氏,“阿宁,你相信她么?”
袁氏点头,“我的女儿,我自然相信,只是我不愿她受苦。你瞧见那院外的牡丹了么,只有我每日悉心灌溉、勤于修剪,才开得这么好。”
“倘若阿绮,并不是花呢?”崔寔道,“她是要长成参天大树的。”
云缃绮听了这话,眼眶有些红。
她来到此处前,便是那样,野蛮地生长,但是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前面,绝不低头。
后来,来到这个地方,一不小心就做成了“天下第一厨娘”。
那时她觉得自己回到家乡,开个小店,守着阿寔,好时不时陪陪父母就很好了。
没想到这父母连小店都不同意,自己的却盘算出来个大店。
似乎心里有些东西慢慢滋长发芽,告诉她这事不得不去做。
不过,她这回不觉得孤独无依,也不觉得野蛮没有方向。
因为,阿寔,是那么懂自己。
“阿娘,我想要试一试。”云缃绮还是开了口。
袁氏思考良久,长吁一口气,终是道:“罢了,刘希,我妥协,把那同意出让私宅的文书拿来,我签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