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都准备好了么?”那内监扬了扬拂尘。
裴尚食颔首,“皆已准备妥善,只待您来传菜了。”
内监得意地“哼”一声应下,朝灶台前走来,左顾右盼,“方才明明瞧见个面生的小娘子,怎的一晃眼就不见了?”
云缃绮这才赶忙从灶台旁起身,福身行礼道:“爷,方才那人便是儿呀,您不记得了么,云四娘啊!”
那内监皱眉,“你,惠妃生辰宴上的厨娘?那小娘子明明不长这样…”
云缃绮道:“爷真是好记性,不过这整个厨房里,除了裴尚食和儿,便没有别的厨娘了,恐是这灶上油烟大,爷看花了眼。”
那内监又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实在寻而无果,这才道:“恐真是我老眼昏花,罢了,别耽误正事。”
旋即,便听他对着外头道:“都进来传菜吧。”
云缃绮闻言,转过身,将裴尚食送给她那面纱也戴上了。
这模样,暴露得越少越好。
收拾好自己的形象,她抬眼望去。
来传菜的,皆是些力气足、身量高的仆役,毕竟古代没有电梯,一口气走到五楼的玉馔阁,可跟跑半个马拉松差不多了。
除了这些,他们身旁还都站着一群带刀侍卫,皆出自金吾卫,奉命护送菜品入席。
金吾卫身侧,跟着一群内监,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云缃绮暗自腹诽:真是好大的排场……
声势浩大的护菜队伍渐渐走远,大厨房里的人才都松快了些。
后头那些个帮厨杂役,皆都偷偷喝起了大宴上特供的琥珀光。
裴尚食等人也并未阻止,毕竟大伙操劳了一天了,也合该享受享受。
不过,他们仨的事,还没忙完。
“裴尚食,还剩最后的炸物未曾奉上,咱们这会儿便要去画舫上候着么?”刘掌固问道。
裴尚食摇头,“不急。光禄寺梁少卿此刻便在玉馔阁外听令,待这菜吃得差不多了,姚司膳会传话给他,届时他会带我们去画舫上。”
云缃绮了然,上头吃饭可不是光吃饭,有的是事情聊呢。
再者说,这会天还亮着,菡萏园里,除了满目萧索,并无甚盛景。
不过,夜里彩衣亭点了灯笼,丹蕖湖放了花灯,画舫在湖面扬起碧波,那便又是另一幅景象了。
突地、裴尚食打断了她的思绪,“你不是说,崔少卿要与薛寺卿商量,减免对外使的赏赐一事么?怎的今天一天都未曾见过薛寺卿露面?按理说,这事在画舫上谈,最是合适。”
是呀。
圣人吃着炸物,配着小酒,心情肯定舒坦,再聊不下的事,恐都能愉快相商了呢。
云缃绮答道:“这话说得有理。不过,我在绿萼阁碰到阿寔时,他只说是薛寺卿被鸿胪客馆的事情绊住了手脚,待大宴结束后与我细说,薛寺卿来不来,也不好说了。”
裴尚食叹道:“薛寺卿可真是辛苦啊,实在佩服。”
云缃绮狠狠点头,“等咱们这差事都办完了,在我回家前,大家好好聚聚,我给你们做一顿大餐。”
她又望向一旁默默无闻的刘掌固,“您也记得来啊。”
刘掌固局促地搓搓手,欢喜地道一句,“一定一定。”
后头的帮厨和杂役听了,也都跟上前来凑热闹,“云掌固,还有我们呢!”
云缃绮乐道:“肯定不会忘了大伙的,只是我只有这一双手,招呼不过来,到时候在邀星楼给大家摆上几桌,可好?”
众人皆连声道“好”,又偷喝一口琥珀光。
突地,姚司膳喘着粗气跑了进来。
见她面色凝重,厨房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四娘,快些出来!”
云缃绮有一瞬间的石化。
菜出问题了?
还是真有人下毒?
还是阿寔和仆固语打起来了?
她有些结巴道:“咋…咋了,姚姐姐?”
姚司膳急匆匆踏入,一把将她薅住往外走,都未曾和自个的亲亲顶头上司裴尚食说一句话。
可见事态之严重。
云缃绮的心,跳得快要飞出来。
方才大伙还在畅想大宴结束后庆功的场面,这咋就出事了呢?
姚司膳将她拉到无人值守的僻静角落,这才开口,“四娘,大宴还未结束,此事要不要同你说,我犹疑了许久。只是我怕不说,一切就这么遮掩过去了。”
姚司膳话音很是沉重。
云缃绮愣了半晌,问出了方才那三个问题:“可是菜出了问题?可是有人下毒?可是阿寔和仆固语打起来了?”
现在轮到姚司膳目瞪口呆了。
“四娘,你都知道了?”
云缃绮:???
“我只是随口猜猜...这三件事同时发生了?”云缃绮诧异道,“姚姐姐,到底怎么了?你说吧,我能受得住。”
姚司膳点头,“方才宴上薛寺卿姗姗来迟,还未等圣人赐座,便长跪不起,求圣人降罪。”
云缃绮脑袋瓜子嗡嗡的,揣测道,“是鸿胪客馆的预制菜出问题了,不是大宴上的菜?”
“是,也不是。”姚司膳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鸿胪寺厨叶掌固,你可还记得?”
云缃绮颔首道:“记得啊。预制菜便是他来我这里学习的,他给那些小国使臣下毒了?”
这什么仇什么怨啊……
如此这般得连累到多少人……
“并非如此。”姚司膳摇了摇头,面色愈发沉重,“他,他毒害了薛府的紫鸢姑娘和好几个帮忙的杂役,现下鸿胪客馆一片大乱。”
云缃绮已然说不出话来,血不住往脑袋里涌,一双眼睛胀得通红,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四娘,四娘…”姚司膳有些担心,“你可还要继续听下去?”
“有水么?”云缃绮舔舔唇,“我想喝水。”
姚司膳忙道,“我去厨房帮你拿上一碗,你且安心等着。”
“姚姐姐…”她突又反悔,“替我打上一碗琥珀光吧,那酒好喝,还不醉人。”
姚司膳迟疑片刻,点头应下,很快便取了来。
云缃绮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扯出个笑,“好受点了,姚姐姐,你继续说吧。”
“听薛寺卿的意思,这叶掌固的目标,并不是小国外使,更不是紫鸢姑娘,发生这等毒害事件,可以说是误会。”
误会?
人都死了,还说是误会?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是误会,薛寺卿为何还会在这等大宴上求圣人降罪?”
姚司膳叹口气道:“因为叶掌固真正想毒害之人,是仆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