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寔一转身,见她在地上匍匐,无奈地把人搀扶起来,就又伸手在莲花底座下掏开了,一时间面上喜色难掩。
不一会儿,一个精致的小妆奁盒子,还有一只信筒,便被崔寔如若珍宝地捧在脏兮兮的手里。
“这啥啊?”云缃绮凑上前去问道。
“你方才那一跪,菩萨显灵了。”崔寔语气里竟有些难得的小雀跃。
云缃绮被他这么一调侃,反应过来,“这是云杉法师赠与你的?怪不得她那么快下了逐客令。”
崔寔摇头,“是赠与你我的。”
云缃绮讶然。
崔寔将手中东西放下,蹲在桥边,用莲池里的冷水净了净手,又将帕子打湿,细细将那小妆奁盒子擦拭一番,才递给她。
“这是外祖母为…未来孙媳备下的,比我之前交由你保管那个匣子里头的,更贵重。”
云缃绮喜不自胜,不好意思去接,突地又想起来,“之前你母亲那盒,我不是托县主还你了吗?”
崔寔把脸转向一边,低下头“我并未收下,只拜托县主,待你大婚之日,将那些送去添作嫁妆。”
云缃绮啧啧道:“哟,没想到你还这么大方?”
崔寔赧然,一把将那小匣子塞回她怀里,“反正最终是没便宜了别的。”
云缃绮哈哈大笑,调侃道:“那你呢,那你给我备下些什么?”
崔寔皱眉,疑惑道:“阿绮,难道你忘了那日去东市的事情?”
云缃绮摆手,“怎么可能,我还记得你为我摔坏了胳膊呢……”
崔寔轻咳两声,“我说的不是醉酒之事。你那日不是逛了间珠宝铺子? ”
云缃绮点头,忽又瞪大了眼睛,“你怎会知?”
崔寔拇指不住地去扒那信筒盖子,低低道:“其实那日,我比你更早到的东市,只不过没勇气从金樽楼走出来,赴你之约。”
云缃绮眼一转,恍然:“你不会也给我买了那只红玉簪吧?”
崔寔愕然,“也?”
云缃绮尴尬一笑,“我说了你先别恼。”
崔寔点头。
“那日不知道咋回事,刚到东市口,来了俩人扔给我两盒首饰,就是我先前瞧过的两只红玉簪,我赶紧去追,没想到碰见了尹风。
他手里还捧着个金冠,说这些都是送给我的,吓得我把那两盒簪子一同抛给他,就乘车走了。没想到,里头一支竟是你送的……”
崔寔脸上表情恨恨,不言语。
云缃绮挠挠头,道:“不若我寻个机会把那簪子讨回来?”
崔寔脸立即冷了,“大可不必。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反正不是好心。阿寔,你说得对,七殿下确实在装傻。”云缃绮继续道:“这便是我从崔相手中换取你的砝码。”
崔寔一下被这话逗笑了,“阿绮,这话听起来颇有些用江山换美人的论调。”
云缃绮直言不讳,“可不是吗?”
崔寔一下脸就红了,冷静了一番,他又扯到正事上。
“依你之言,七殿下是要从父亲手中夺过太府寺,扩大王家势力,但他装得再像,还是露了马脚,恰被你看出,你便用这个与父亲谈判的?”
云缃绮点头,“不愧是阿寔。准确地说,我用外使宴的菜单,换下了你。”
崔寔听她说菜单,大抵就猜出怎么一回事了,“这几日,你定要谨慎行事,父亲那边既已得线索,叫他去查便是,你切莫往深了掺和。”
他叹了口气,“若是实在忍不住掺和,切记要告知我。”
云缃绮一笑,阿寔果然懂她……
“我知道啦,你爹都答应了,若是能揪出幕后贪腐之人,把这些内鬼们打散,助他拿下太府寺,便允你我回奉县。你放心,咱俩一定能成功的!”
崔寔眼神一动,一把将她揽进怀里,“阿绮,对不住了。终究还是把你搅入这些无谓的纷争里了。”
金顶居的雪梨檀香将两人的气息晕染得一模似样。
这会儿,已经不知道,是谁,在贪婪汲取谁的“道法修为”了。
崔寔将她的手攥得紧紧的,“阿绮,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云缃绮脑袋埋在他怀中,被香气闷得头脑发昏,“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这多大不敬的……”
崔寔轰地一下弹开,握着手中信筒往自己的马车前跑去了。
云缃绮耸耸肩,跟着他走去,少年总是情难自抑,可以理解的嘛……
“阿寔,这是要去哪里?”云缃绮坐在马车上,探头望外,并不是回永兴坊的路。
“西郊别院。”崔寔低声道。
云缃绮喜不自胜,这不是梦开始的地方吗?
“为啥去那?”
“你不是说…换个地方聊?”崔寔吞吐道。
云缃绮心花怒放,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情投意合…
不敢想,不敢想。
见她笑得痴儿一般,崔寔扶额,“阿绮,莫要乱想…我此次回相府走得急,天渐冷了,想着回去寻几件厚衣裳,顺便带你瞧瞧刘阿婆他们,然后再一同回永兴坊。”
云缃绮腹诽:不愧是正人君子啊,发乎情止乎礼,从北到西跋山涉水,只为带她遛弯儿……
不过,能一起多待一会儿,她也很高兴的,于是照旧喜滋滋地应下。
……
西郊别院。
“五郎?”刘阿婆推开门,一脸讶色,“哟,四娘也跟着回来了?”
她一把拽过云缃绮,“这会来,可是有喜事知会我老婆子?”
云缃绮怪不好意思的,只低头轻抚手中的小妆奁匣子。
刘阿婆愕然,“这是我家小主人给你的?”
云缃绮扭头看崔寔。
只听他道:“确是,今日我二人一同去拜过母亲。”
原来刘阿婆曾是崔寔母亲的女使,代她照顾了崔寔这么些年。
刘阿婆听了这话,喜极而泣,只攥着两人的手道:“好,真好。”
与家中一众仆役打过招呼,两人执手踏过长长廊庑,来到了崔寔的主屋。
“你要拿哪些衣裳,我来帮你挑?”云缃绮一副女主人做派,就要去拉开衣柜。
崔寔急急上前,挡在衣柜跟前,“阿绮,我自个来,你坐下歇着吧。”
云缃绮眉一挑,从他胳膊底下绕进去,把柜子一拉。
哪里来的冬衣啊?
皆是些轻薄长衫!
“阿绮,对不住,我…我,哎…”崔寔无从辩解。
云缃绮这才明白,崔寔带她来此,仅是想与刘阿婆分享心中之喜。
明明那么冷漠的他,却不分贵贱地惦念着每一个对自己好的人。
想到这,她心里便更喜欢阿寔了,又怎会恼火?
云缃绮转身,一脸生气,步步逼近,将崔寔抵到墙角。
“上前一步,我够不着。”云缃绮皱眉。
崔寔无奈,自己说谎在先,只得任人宰割,他眼一闭,“打就打吧。”
突地,他脖颈被一双纤细的手臂勾住,雪梨檀香气直直蹿进鼻尖。
那女子踮脚,唇在他喉上磋磨,霎时他便似被汹涌的海浪包裹。
崔寔顿觉呼吸不畅,“我错了,阿绮。”
云缃绮头又略抬了抬,下巴搭在他肩头,右手一扬,食指抵住他颤抖的唇,“把这个赔给我,就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