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寔见云杉法师离开,这才拱手向前,“父亲,难得见一面,请准许我陪陪母亲。”
崔容见他也跟出了家的和尚似的,面无喜悲,实在瞧不出来一点端倪,袖子一挥,算是允了。
待崔寔走远,云缃绮又装起来了。
她捂住嘴,满脸讶色,“方才那位法师,竟是崔少府的母亲?”
转而,她又直愣愣地望着崔相的继室。
那继室被她那瞧得不自在,把头转到一边,“哪里来的野丫头,一点规矩没有,根本配不上我们阿寔。”
崔相似信非信道:“自在奉县时,我儿崔寔便被你诱惑至深,难道他竟没告诉你,此间往事?”
云缃绮听了这话绷不住了,她自行翻译了一下:原来崔寔给他爹说的是,在奉县都对她情根深种了。
那继室越听越糊涂,“相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野丫头之前就认识阿寔?还诱惑过我们阿寔?菩萨也有看走眼……”
她话说了一半,突然噤了声,原来是崔容上前捂住了母亲的嘴。
他赶紧道:“阿娘,这是佛家重地,怎能乱说?”
那继室夫人连连点头,胡乱挥着手,叫他把自己放开。
崔容看父亲面色凝重,一把将母亲拽住,边走边道:“父亲,不耽误你们说正事了。”
那私兵头子见状,也唤了手下的去寺里巡逻,保护诸位主子的安全。
众人散去。
廊桥上瞬时空空荡荡,时不时有叶子飘零,散落在两人之间。
云缃绮一脚踩上那片上窜下跳很长时间的枯叶,直到它老实了,才接着开口:“看来相爷还是未信云杉法师之言。”
崔相双手反剪在身后,冷哼一声,“即便天下有这般巧合之事,若于我无用,不信也罢,若有用,那自是天赐的福气。你倒是说说,此次前来谈判的筹码?”
云缃绮心道:果真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啊。
她开门见山,“太府寺有人对崔寔即将掌事极为不满,相爷可知?”
“你是说你遇害一事?七殿下不是业已破获此案?那两个是李福的姘头和私生子,没钱花了杀人泄愤而已。五郎只是近年来与我使性子,不然以他之才德,那寺卿之位也是坐得的。”
云缃绮也学着他的模样,冷哼一声:“李元是李福私生子的事情,巧的也跟话本一样,整个太府寺十几年来都无一人察觉,相爷也不起疑吗?”
崔相冷道:“你此话何意?”
云缃绮便将崔容被扔在薛家门口之事又说了一遍。
见崔相眉头紧皱,她又将自己轻易便拿到光禄寺木契、随符和牒的事情说了一遍。
崔相沉思一番,“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设局,将崔家的势力排除在太府寺之外,以获取更多利益,连光禄寺中,亦有他们的内应?”
云缃绮颔首,“相爷所言甚是。”
崔相又问:“你在光禄寺可有别的发现?”
云缃绮自信道:“自然有,不然儿也不敢轻易来找您面谈。”
“说来听听。”
云缃绮从袖里掏出张纸卷,徐徐展开,递给崔相:“前几日儿与光禄寺几个同僚,共同策划外使宴菜单,其中有一份单子,请您过目。”
崔相粗略扫了一番,眉皱得更紧,“这等小国宾客,怎配饮如此贵重的酒水,吃食上也比往年要奢华许多,这是何人拟的菜单?”
云缃绮笑道:“何人拟的,不重要,何人敲定的才最最重要。”
崔相有些慌神,“你是说七殿下?可他明明是户部尚书的外孙,又怎会和太府寺扯上关系?”
云缃绮道:“儿听说,您历来与户部王尚书不合,您想要的,王家定是要么毁掉,要么提前拿下,这样您哪里还有落脚之处呢?”
她顿了顿,继续道:“看来,七殿下装疯卖傻惯了,所有人都被骗过了。”
崔相听她这么一说,忧虑深重,“若果真如此,户部与太府寺都叫王家收入囊中,那国家府库,不就成了他们的私人钱庄了吗?”
云缃绮点头,是这么个理,出纳的和审计的是一家,还玩什么玩。
她继续道:“不过王家的心思可不止于此,一旦掌握这两处要害,便可肆意包庇和拉拢意图不轨的贪腐之人,那七皇子殿下的未来,可就愈发光明了。
儿记得,宸妃娘娘所出之九殿下,文韬武略皆极为出众,很受圣人赏识,就不知以后会是什么情况了.......”
崔相见状,有些不可思议道:“你个小地方来的女子,竟有这般见识,怪说五郎被你搅扰得屡次犯浑。”
云缃绮福了福身,行个礼,“若相爷肯成全儿与崔寔,儿定当竭尽全力,助相爷拿下与户部王家所争之地,保住五殿下的前程。”
“就凭你,好大的口气!”
云缃绮并不慌,“外使宴一事,已皆在儿掌控之中,相爷尽管沿着这份菜单往下查,定不会叫您失望。您所求的亦不是崔寔成龙,不过是想占领高地,儿既能帮您,又为何要拒呢?”
崔相沉思一番,终是松了口:“便依你所言,若菜单一事真能查出端倪,这桩买卖我愿意做。”
云缃绮心里腹诽,这人果真无情,为了权势,就这么把儿子“卖给”自个了……
可怜的阿寔哟!
她面上却云淡风轻,又福了福身,“多谢相爷成全。”
崔相得了这样大的消息,哪还有空和她掰扯,急匆匆地招呼手下备马,往寺门外去了。
见人都走光,云缃绮才面露淫笑,“阿寔,你以后可是我的人了……”
差事既了,云缃绮想的是,此事能成功,有一半得是那位云杉法师的功劳。
毕竟没有她以“菩萨”的名义,名正言顺把自己引到崔相面前,说不准,她云缃绮还没开口,就被那些私兵轰出去了呢。
来都来了,今日又是云杉法师俗世的生日,不若去问声好再走。
想到这,她有些犯愁。
莲华寺大得很,这会她们母子二人在何处,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呢。
云缃绮只得兀自在寺里转悠起来。
往正殿去的路上,偶遇一处园子,那里头也有一座和山门景观桥上大小差不多的巨大莲花雕塑。
可这尊莲花,底座却是中空的,似凉亭一般。
大冬天的,咋还有人搁这乘凉呢?
云缃绮定睛望去,是崔容和他那位继室母亲,正躲在下头说悄悄话呢。
云缃绮本无意偷听,可那位夫人的声音实在太大!
“你说甚?那是阿寔的,你可不能抢啊!这要传出去得说咱们娘俩一点阴德也不积,况且奉县那是什么地方啊?穷山恶水的......”
云缃绮:?难道九郎他也倾心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