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缃绮从墙角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杂草渣子,“真的。姐,走,带你看个好东西。”
永阳定定看她一眼,点了头,“方才见翠羽那俩丫头大包小包的往你屋里拿货,血拼去了啊?”
听到“血拼”这样的古早流行语,云缃绮不小心笑出个鼻涕泡来。
永阳白了她一眼,掏出个干净帕子,细细给她擤了擤鼻子,“大冬天的,除什么草,看冻着了吧?”
云缃绮的鼻子一下又酸了,吸溜吸溜的,“就是,拔光了还会再长上来,没用的,走,咱们回去吧。”
永阳欲言又止,挽起她微微发颤的胳膊,把人往院里引。
一进屋,云缃绮便从那一堆子包装精美的礼品里头翻出个首饰匣子来,双手奉到永阳跟前。
“这是,给我的?”永阳惊喜道。
云缃绮点头,“打开瞧瞧。”
永阳满怀期待地打开,惊呼:“你竟买了金子给我,还是五件?我看那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匣子,莫不是你把嫁妆错拿了?”
云缃绮睫毛微颤,摇头,“那里头是给我奉县的母亲的。”
永阳了然,又抱住那匣子细细看上几眼,“我们小阿绮可真会挑,我大俗人一个,就喜欢金子。”
云缃绮轻笑,“姐喜欢便好,我摆那摊子,原就是想在离开前给你买样礼物的。”
永阳摸着那金镶玉项链的手顿了顿,“这么着急吗?你与阿寔的事,可是说定了?”
云缃绮眨了眨眼,似有躲闪,“说定了,等忙完外邦使臣宴的事,就回家去。”
明日就是永阳的生日了,她并不想在此刻提崔寔与她分手的事,免得叫永阳听了,又要忧心这个忧心那个,生日都不得开心过。
不如等她离府去光禄寺的时候,再与永阳详说。
“小阿绮,多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永阳叹了口气,“可谁家新娘子,大婚在即,全家老小都顾上了,却连个胭脂水粉都没给自己买呢?”
云缃绮拇指握在手心,攥得指关节嘎吱作响,“太贵了那地方……”
永阳将她手掌摊平,轻轻帮她摩挲着发红的指尖,“胡说。你从来不是苛待自己的人,你与阿寔,究竟怎么了?”
云缃绮眼眶一红,紧紧搂住永阳的脖子,“姐,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天夜里,他只说要与我分开,就…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永阳拍拍她的头,“不哭了,不哭了。阿寔是好孩子,崔家却绝非良配,若真成不了,也挺好。你回奉县去,大可招个赘婿。
我再给你添置些家产,空了就去瞧你,看谁敢欺负你?实在不行,养他三五个面首,快活逍遥一生。”
云缃绮一下又哭得稀里哗啦,不住地打嗝。
她起初不就是贪人美色,也这么想过的吗?怎么临了,听了这话,心中却快活不起来了呢?
永阳将她扶起身,又替她把泪珠珠擦干,“小阿绮,你今天买了这么些东西,唯独忘了一样,走,换上套胡服,姐下午带你再去趟东市。”
云缃绮茫然无措道,“买什么?”
“买醉。”
……
天刚擦黑,薛家的马车又停到了东市口。
华灯初上,贵人们也得了闲,这里瞧着比中午热闹好几分。
永阳与云缃绮着一身男士胡服,往西边那一排酒肆茶楼里走去。
走着走着,永阳竟在那栋神秘建筑前停了脚步。
云缃绮狐疑道:“姐,咱俩穿成这样,是去逛青楼吗?”
永阳怪笑着看她一样眼,“什么啊?这里是喝酒的,正经的。”,随后她递了名帖给门口的守卫。
那俩人忙拱手行礼,叩了叩那朱红色的大门。
不一会,门打开了,里头迎宾的女使点头哈腰地把她俩招呼进去。
“县主娘娘,好久没见您来了,今日坐哪个包厢?”
永阳道:“便是那间‘消愁’吧。”
云缃绮暗叹,好名字啊,她现在就是个小丑。
云缃绮一边往里走,一边观察,说是喝酒的,不如说是现代那种有钱人去的高档会所。
里头有品茗的、听曲的、画画的、还有练大字的,但也都算规矩,没有搞破事的。
云缃绮放下心来,两个女子在这喝酒,是要安全些的。
她跟着永阳和女使往二楼包厢走去。
路过前头那间“连枝”时,她匆匆一瞥,似乎瞧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小阿绮,愣着干什么?不是那间。”永阳唤她。
云缃绮甩甩脑袋,复又望一眼,也并不是那人。
神经了,出幻觉了。
她赶紧应下,想立刻用酒把自己这发昏的脑壳好好消消毒……
“两位喝些什么?”那女使奉上酒水单。
永阳抬抬眉,示意她问云缃绮。
云缃绮接过,大手一挥,“这上头的,一样来一个……”
那女使左右为难。
永阳抬手,“便听她的吧,上酒。”
不出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各色各样的酒壶。
永阳也不多说话,只叮嘱她吃两口小菜先垫垫肚子。
云缃绮一把揭起那盘泡芸豆,就踢里哐啷往胃里倒。
永阳看得揪心,几次伸手欲要阻拦,也都作罢。
云缃绮对着壶嘴猛吹,囔道:“好在老天爷没让我酒精过敏啊,不然咋杀死脑子里的病毒呢……”
永阳终是忍不住了,“阿绮,少喝点,明天我生日,有的你忙呢。”
“姐,信不过我的厨艺吗,你…放心,菜单我早都拟好了,出,出不了岔子,来走一个!”
永阳只好无奈与她碰杯。
云缃绮半个身子俯在桌子上打个滚,又拎起一壶酒,脚往包厢旁的栏杆上一跨,“崔寔,你个王八蛋!负心汉!”
包厢里边一侧,本就是镂空的,以便饮酒之人看看一楼的景。
这话一出,一楼弹琴的,唱曲的,写大字的都抬头往上看。
这下,上头并着的两个包间,倒成了一楼顾客眼里的风景。
右手边“连枝”包间里的崔寔,刚才从桌子底爬出来,就对上了楼下观众们戏谑的眼神。
“五郎,可要去看看是何人诋毁你声誉?”说话的是他的户部同僚。
崔寔摇头,“由她去吧。”
那同僚有些着急,“你去太府寺任职之事,已是板上钉钉,若此时传出些……”
崔寔摆手,叫他打住:“她说得对。”
那同僚见他一杯接着一杯不住地饮酒,也识相地噤了声。
“啊!”
“阿绮阿绮,撑住!”永阳慌乱的声音响起。
崔寔唰得一下起身,往隔壁包厢走去。
云缃绮正半挂在二楼栏杆处,由永阳奋力拉着。
“县主,我来。”崔寔急急走到跟前。
“啥啊,又出现幻觉了?”云缃绮烦躁不已,挣扎着把手松开,就那么往一楼的造景石台上坠去了……
“阿绮!”
崔寔疯了一般地也要跟着往下跳,被身后的同僚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