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缃绮进了东厢房,踢里哐啷、翻箱倒柜地收拾起行李衣物来。
这是心又乱了。
她一边气恼崔寔喝了酒就翻脸不认人,一边庆幸他又断片了。
她安慰自己道:到时候两人真好不了的话,也能少些虐恋情深的回忆,不至于伤心又伤身。
“阿绮。”突地,崔寔在门外唤她。
“来了,来了,马上收拾好。”
“我有些东西要给你,你出来拿。”
云缃绮停下手中动作,去给他开门。
那人就定定立在门口,一步也不敢往前迈,手里捧着好高一摞衣物,最上头是个妆奁匣子。
云缃绮赶忙伸手去接,一边招呼,“进来坐、进来坐。”
崔寔左顾右盼,才踏了进去,往桌上一放,又退了出去。
“阿绮,昨日那身打扮,很衬你,可我瞧着有些不便进庖厨,方才就又跟着刘阿婆去月云庄给你挑了几件便于行动的。当然,你喜欢的宽袖长袍亦有。”
云缃绮随手翻了翻,这哪是买衣服,这分明是去进货了,整个月云庄最好看、最时兴的那些,都叫他搬回家了。
“阿寔,多谢,等我以后挣了钱还你。”
崔寔眉一拧,“不必,阿绮照顾我多日,全当是报酬。况且…”
“况且什么?”
崔寔眉一松,“这些都记在九郎账上了,我的月钱哪里够买。”
云缃绮笑出声来,给他点赞,坑弟一把好手,“既如此,等下次见了九郎,我可要好好谢谢他。”
崔寔:“随便做些吃的,打发了他便是。”
云缃绮应下,又望了眼妆奁匣子,有些为难,“这里头不会是珠宝首饰吧?衣裳也就罢了,太贵重的东西,我真的不好收。”
崔寔沉默半晌,道:“这里头,是我母亲的珠钗首饰,她已然用不到了,总不能任宝饰蒙尘,还请阿绮莫嫌弃。”
见他眼神恳切,云缃绮思量片刻,道:“多谢阿寔,我会替你好好守护它们的。”
崔寔见她应下,笑了,旋即又收敛起情绪,“我唤刘阿婆来帮你收拾,我在马车上等你。”
云缃绮瘪瘪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腹诽,崔寔说不定是受不了离别之苦,偷偷去抹眼泪了呢?
……
城东,安仁坊,薛宅。
崔寔二人静候在府门外。
“阿绮,这里便是薛家了。薛砚的父亲,乃是鸿胪寺卿,主掌外宾、朝会仪节,为人亲善,你唤他薛寺卿便可。”
云缃绮心道,怪不得薛砚这般健谈,原来有个外交官父亲!
一听为人亲善,她心里的紧张也压下几分。
很快,府里就走出来个姿容甚佳的婢女,福身行礼,便把二人往进引。
一会儿,婢女顿足,朝西边指道:“崔少府,阿郎和郎君已在前院会客厅候着,您由此自去便是。”
崔寔拱手应下,却一把被云缃绮拉住,“这会应是要用饭,那玉脍你少吃些,容易长寄生虫。”
崔寔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羞赧,更多的是疑惑。
见那婢女瞧着他俩,他也不好问,只点了点头,就快步往会客厅去。
又由那婢女引着跨过了三道门,云缃绮终于到了那位永阳县主的住处。
推门而入,左右侍立的,皆是一群锦衣华服,容貌姝丽的女子。
她们见云缃绮走来,竟叽叽喳喳地议论出声来。
“四娘,您在此处等等,我去请县主来。”
云缃绮点头应下。
不一会儿,锦屏后头探出个插满步摇金钗,点着牡丹花钿的脑袋来。
这头,一看就很贵,这位姐姐,也确实美得很。
应是永阳县主无疑了。
“嘿,到这来!”县主朝她招手。
云缃绮不明就里,只好往屏风处走去。
“小阿绮,你果真如薛砚说得那样,生得极美。这鱼豆腐也做得极好吃。”
永阳县主手里抱着个碗,碗里正是云缃绮昨日做的鱼豆腐。
看做法是入油锅炸后,撒些五香调料、辣椒粉,还有葱姜蒜,再回锅煸至锅巴状,神似锦城街边卖的锅巴土豆块。
薛家的厨子,有点东西啊!
云缃绮见她言语亲切,一点县主的架子也没有,恭敬地行礼道谢,便大胆问道:“县主娘娘,唤儿到这屏风后可是有别的差事?”
永阳县主摆摆手道:“不是,不是,这鱼豆腐就一点,我出去了她们定要抢的。”
云缃绮:?哪有婢女敢抢主人食物的?
见她一直盯着那碗,县主递给她根竹签道:“不然,你也来一口?”
云缃绮摇头:这县主可真有意思...
“我叫你来这,确实是有一事想问,这鱼豆腐的做法,你是如何想到的?”
云缃绮又是惯有的说辞:“这是我老家的法子。”
永阳又拈了块鱼豆腐,狐疑道:“老家?”
云缃绮点头。
永阳叼着竹签儿细打量了云缃绮几眼,突然就把碗递给身后婢女,净了净手,命婢女退出屏风外。
她理了理云鬓,一本正经道:“接下来我要问的话,关系到你是否可以留在府上,还请认真作答。”
云缃绮听她严肃起来,立马站得端端的,点头若捣蒜。
“七上八下?”
云缃绮:“?毛…肚?”
“提三摆三?”
云缃绮:“??!鸭肠?”
“国宝?”
云缃绮:“大熊猫!!”
永阳大惊,握住她的手小声道:“天爷,你也是锦城穿过来的?”
云缃绮一时间还有些消化不了,只能继续猛点头。
永阳却一把将她紧紧揽进怀里:“真想不到,有生之年,能在这鬼地方碰见老乡。你是何时来的?”
云缃绮挣扎无果,老实交代:“十月初。你呢?”
“03年就来了。一晃二十年了,孩子都大了。”她顿了顿,又问:“对了,还有个问题,Jay ,他?”
“出了好多张专辑,依然是天王。”
“可惜了,没机会看他演唱会了。”
云缃绮笑:“以后我唱给你听,只要你不嫌弃。”
永阳有点感动地抽抽鼻子,把她放开,“我来时十八岁,这副身子十五,算年轻点吧,三十五岁,你该叫我啥?”
云缃绮大笑: “我今年二十五,叫你姐!”
两缕来自异时空的幽魂,就这么认下亲戚了,一时间又笑又哭的,惹得外头的侍女们,又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
抹了把鼻涕和眼泪,云缃绮不由好奇:“姐,问你个事呗?”
“问。”
“你家这丫鬟们,都是这样的吗?”
永阳答道:“咱那不是流行独生嘛,我就阿砚一个孩子,又是县主,生不生全由我做主,但可惜他是个男孩,只好多招些漂亮女孩回来,当干女儿养了。”
难怪。
这些丫头入了府,也算是幸福的了。
永阳又道:“该我问你了,阿寔亲荐你来府上做厨娘,定是有别的目的吧?”
云缃绮点点头,把纳不上贡的事交代一番,又说出了为圣人制膳的冒险法子。
永阳听完感慨道:“这事还真不好办,不过你既与阿寔说定了,证明你的厨艺确实非凡,阿寔定也是仔细思虑过的,至于进宫一事,这几日我就寻着机会安排,你且在府上安心住下,让我先享享口福。”
云缃绮笑道:“那是自然……”
一切商定好,永阳便拉着云缃绮的手,亲密无间地从屏风里走了出来。
屋里的侍女见状,欣喜道:“县主,这又是您新认的干女儿吗?”
好家伙,一个个都一副“屯里来了新人”的兴奋。
永阳摆摆手道:“这是你们小姨,她管我叫姐。”
“小姨?”诸位侍女闻言,皆都有些激动,口里直道:“快快,咱们去告诉阿砚。”
不一会,屋里的人都作鸟兽散。
云缃绮有些震惊道:“姐,他们在府里,都不用讲规矩的吗?”
永阳摇摇头,“这些小丫头,可都有两幅面孔,出了我这屋,就正经起来了。”
云缃绮:不愧是我姐!
……
此时的前院议事厅。
一名婢女上前,“阿郎,县主命奴带句话给咱们郎君。”
薛寺卿一听是妻子来寻,忙叫薛砚出去听话。
薛砚得了令,跟着那丫鬟出去了。
“翠羽,母亲找我何事?”
那唤作翠羽的婢女道:“阿砚,今日来的那位云四娘,县主认她做了妹妹,还让我们叫她小姨。”
薛砚虽震惊,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毕竟这确是母亲能做出来的事。
他快步走进宴会厅,对着里头的人把这话又传了一遍。
薛寺卿:“永阳高兴便好,定是这女子与她十分投缘。”
崔寔:“?……是,寺卿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