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到了。”车外的崔容轻唤一声。
云缃绮应下,拿起行李,随他入内。
崔寔这处别院并不在闹市,清净得像是世外之人的隐居之所。
门脸虽质朴,里头却大有天地,竟是两进的四合舍。
在万邦来朝的圣京,能住得起这样式房子的,绝不可能是个八品小橘官,想当年白居易为了在长安买房,可是攒了十年的工资呢。
进了大门,外院已有几个老仆在候着了。
“四娘,这宅子平日只我阿兄独住,你随意挑,喜欢哪里就住哪里。”
云缃绮放下手中行李,走进垂花门,左右溜达了一圈,道:“我住东厢房,南边就是厨房,多好!”
崔容笑了笑,便命几个老仆将她的行李往东厢房搬去。
“阿兄让我问你,可还有哪些东西要置办的?”
穿过廊庑,她推开厨房的门,里头的厨具一应俱全,还是新崭崭的。
想到崔寔一本正经给家中老仆写信,叫他们置备这些的模样,云缃绮不由就笑了。
“这里很好,无需再添置别的了。”
“胭脂水粉、衣裙钗环之类的,可还需要?”
若是换了平日,这还用想?
可崔寔还被李福扣在太府寺,哪里有逛街的兴致?
她摇了摇头,“多谢员外郎一片好意。”
“四娘,我知你在等我阿兄,可明日还有个顶重要的事要办,这穿衣打扮上,也不能懈怠。”
云缃绮疑惑地抬头,“为啥?”
“上次阿兄提起的那位薛郎君薛砚,明日就要来访。”
“这么急?那买啥衣服啊,赶紧让我好好熟悉熟悉厨房!”
话音刚落,云缃绮就挽起袖子,往厨房冲。
“四娘,四娘!”崔容无奈地唤她,“你这厨艺,无需再练。只是薛家那位主母,与旁的略有些不同,对家中女子的容貌打扮要求甚高,包括厨娘。”
云缃绮停下步子,有些匪夷所思:“她就不怕人抢她阿郎?不怕带坏儿子?”
“她贵为县主。”
懂了,家里真正的话事人,又是个颜控。
“员外郎,我这长相很入不得眼吗?”
“自然不是,只是四娘的打扮…与圣京女子,确有一段差距。”
这意思是:你有点土。
云缃绮瞧瞧身上的襦袄,越看越不顺眼,阿娘不是说这是奉县最流行的款式吗?
入了京,县城名媛就成了乡巴佬,可还行?
“走,买。不能给阿寔丢人。”
崔容见她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很是欣慰,唤人备马准备出行。
……
圣京西市,热闹非凡。
这里除了天南地北的往来客贾,还有大批胡商驻办,四方珍品,皆所积集。
果然是购物的好去处。
来此的女子,也都很时髦。
像云缃绮这样襦、袄配裤的打扮,压根没几个,多是色彩鲜妍的襦裙配以宽袖长衫,外加斗篷或绸袍,还有甚者,着男士胡服,松弛感十足。
云缃绮在崔容推荐的月云庄里,转悠了许久,却丝毫拿不定主意。
不是因为不好看,是因为没钱……
犹豫再三,她选了杏色衫子、靛色襦裙外加件月白色毛领斗篷。
斗篷才刚拿到手,就一把被人夺了去。
云缃绮抬眼一看,是个扎双髻的小丫头。
那丫头语气很是不善,“这件我们娘子要了。”
云缃绮一下就火了,“凭啥,我先拿到的,你谁啊,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那丫头冷笑一声,歪着嘴道:“瞅瞅你这田舍奴的模样,哪里配穿这些,可别现眼了。”
“哈麻皮,你家娘子谁啊?出来遛狗不栓绳。”
那丫头跟被踩着了尾巴似的,一下子蹦起,两个双髻甩来甩去,丑态尽现,“你,你,给我等着。”
说罢,她就迈着小碎步去找主人了。
衣服还在那丫头手里,云缃绮就立在这定定等着,“今天不蒸馒头争口气。”
一会,那丫头就引来个服饰钗环极为富丽华贵的女子,这月云庄里贵的那几件,也比不上她身上穿的这套。
都这样了,何苦要抢她这件呢?
那女子款步走来,竟福了福身,又将斗篷还给了她,“这位娘子,方才是我这小婢失礼,儿给您赔不是了。”
美女又有礼貌,云缃绮的怒火,唰得就降下去一半。
“三娘,你为何向她行礼?”那丫头很不忿的模样。
“阿兰,我叫你寻个机会结识这位娘子,可不是叫你去刁难顶撞她的,还不快给娘子道歉。”
那丫头见主子语气严肃,敷衍地福了福身。
云缃绮这会哪还有空理这不咬人只会吠的小狗,警惕道:“儿与娘子素昧谋面,又何需寻机会结识?”
那被唤作三娘的女子,上前一步,亲切地拉住她的手,附在她耳边道:“儿瞧见你是坐着崔少府家的马车来的,你二人是何关系?”
云缃绮叹了口气,崔寔这大骗子,还说自己没有私生饭,连他家马车啥样,这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儿还不曾知晓,娘子姓甚名谁?”
那女子轻笑一声,“娘子唤儿卢三娘便是了,该您回答我了。”
“儿是……”
“四娘!还没挑好啊,别怕银子不够,记在我账上…,三娘,你怎么也在此处?”不远处的崔容,疑惑地瞧着俯首贴耳的两人。
“你认识她?”两人异口同声道。
崔容点了点头,走到她二人面前,“你们瞧起来,也很是熟络的样子。”
她二人闻言,这才松开手,端庄地立好。
卢三娘先开口问道:“九郎,少府他,还未归京吗?”
崔容不假思索地点点头,“阿兄公事繁忙,脱不开身。”
卢三娘又有些迟疑地看了眼云缃绮,“那这位娘子?”
崔容答道:“她是我替薛砚家新寻来的厨娘。”
卢三娘一副了然模样,“原是如此,怪道要来这月云庄买衣裳,这样一打扮起来,县主娘子定会大爱,她少不了在你阿娘面前多夸你几句呢。”
崔容笑笑,算是承认,反问道:“月云庄虽好,可终究比不上东市的铺子,三娘又怎会屈尊来此呢?”
那卢三娘眼神闪了闪,打着哈哈道:“偶尔来西市瞧瞧热闹,也是不错的。”
“既如此,就不打扰三娘的雅兴了,我们还有些东西要购置,先走一步了。”
崔容接过云缃绮手上衣物,匆匆别过。
“哎,这位娘子,你还没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呢?”
云缃绮才不是傻子,头也没回地出了门。
待上了马车,崔容才打听起来,“方才她与你说了什么?”
“她问我和阿寔是何关系?”
“你…”
“我什么也没说,你就来了。”
“如此甚好。”
“我也觉得,那女子鬼鬼祟祟的,肯定是喜欢阿寔又得不到他,就天天埋伏守着,想要窥视他的私生活。”
崔容愣了愣,随即道:“四娘,切记离她远些。”
云缃绮点点头,看来这人是惯犯了,员外郎都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