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京那一天,清麦独自一人。
车窗外的灯线悠然而过,像她一样,悄然地,离去…
这个方正的城市,会被时间催化成影子。
影子里有夏季和冬季,有萧索的北意,也有攀附的爱情。
首都机场,航班晚点到凌晨。
起落的航班很多,她站在候机楼的窗前,想有一架飞机上应该有他。
“对不起简泊,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你,和你说再见,才选择最没出息的方式落荒而逃。”
也许,航班晚点只为让她再呼吸一次有他在的城市空气。
上飞机前,最后回眸看了一眼。
最后一次和这个城市说再见的时候,是夜里。
本以为回到意大利,清麦可以回归初始。闲来无事时画着画,去街上、画廊、艺术中心卖画,生活随意而松弛。
但却发现,每一次提笔,脑子里都会不自觉想起简泊。
算着,想着,北京时间现在应该是晚上十点,按照他的习惯,应该还在会所,俱乐部喝着酒。
游戏人间,还是那个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和驻足的人间浪子。
……
清麦习惯隔三差五和兮之保持联系,分享自己最近的画作,生活状态。
今日去集市买了农场主新采摘的草莓,和兮之分享自己摆摊儿时遇到的顾客、游客、和趣事。
知道兮之怀孕后,也由衷的替她感到高兴,是兮之和温先生期盼已久的孩子。
她想,这个孩子一定很幸福,有无比宠他爱他父母,一生无忧无虑的生活,一切都会是最好的。
只是遗憾自己没有机会亲手抱抱他。
周庭樾还是会和原来一样,和她保持着联系,两人会通过邮件交流艺术,也会打电话聊日常琐事。
只是比起原来,他更加主动,好像每天睁眼后的事便是回清麦的信息;哪怕隔着时差也会在清麦睡前和她道晚安。
他会每天关心清麦吃了什么,也会主动分享自己的一天,虽然他的生活总是三点一线,不是在学院就是在工作室,平淡如水。
但他还是孜孜不倦的与清麦分享,而清麦也会事事回应。好像比起在北京时,两人的话更多了,关系也更亲密了。
“清麦,下个月有学生要去意大利交流学习,我作为指导老师也要一起去!”
周庭樾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告诉清麦这个消息。
他终于准备好一切可以去找她,只不过这个机会是他主动提出的申请。
而他也准备项目结束后就留在意大利陪她,此时却不敢告诉她,怕她知道后对自己会下意识的疏离。
清麦睁眼看到这条信息时,不自觉扬起了嘴角,已经对周庭樾即将的到来满怀了期待。
但是下一条信息是来自兮之,只简短一句话:
【简泊要我转告你:他很想你。】
单看到“简泊”两个字,就足够让她心里泛起了波澜,更别提后面那句“他很想你”。
本以为足够久,他就会忘记自己,回到往昔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日子。
没想到时隔一年,他依旧在。
可以坚持追女人两年多的男人,好像毅力和恒心确实不容小觑。
平复了心绪后,清麦拨通了兮之的电话。
兮之接听电话时,能听到孩子在那边哭啼,将孩子交给护理人员后同清麦通话。
“起来了?”兮之轻松的嗓音传来。
清麦听着孩子哭闹的声音,打趣着,“看来妈妈不好当,你儿子挺闹腾。”
兮之在育儿这事上,倒是很随意,千苦万苦她绝不会累着自己。哪怕是她想受累,温言也不让。
主要原因还是温言每次看到儿子,都感觉在看自己小时候,毫无新鲜感可言。
以至于温言会吃儿子醋,只要兮之陪儿子久了,便委屈着撒娇,“看缩小版的不如看原版的。”
兮之想着男人在她面前的幼稚行为,悻悻自嘲着,“我能受什么累,来了兴致才去抱会儿…”
两人闲聊了会儿,兮之便将话题绕回简泊,认真的开口问:“你看到我发的信息了?”
得到清麦的沉默,兮之便知答案,就直接顾自己往下说:
“我前段日子见了简泊,他…”
兮之本来想转达宋简泊的原话——“他过的很好。”
但却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她看到的简泊是一点都不好,长期喝烈酒,整个人已经被胃病折磨的消瘦,却还在硬撑着假装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白天埋头工作,晚上纸醉金迷,看似和原来无异,但实际里子已经被掏空了,他没有灵魂。
清麦见兮之话说到一半,内心既紧张又害怕,她紧张听到简泊的消息,但又害怕听到他的消息。
内心不断的纠结,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关心:“他…怎么样了?”
“…他看似很好很正常,但在我眼里,他不好!”
兮之还是选择将自己看到的告诉清麦,长长一段话,倾吐简泊最真实的近况,但电话那端却沉默了。
许久,清麦叹了沉沉一口气,好像将所有的阴霾吐去般,然后佯装镇定。
“身体是自己的,要他好好吃饭。”
这是她现在仅能为他做的了。
挂了电话后,清麦整个人是木讷的,双目无神且空洞,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儿。
只怔怔的看着桌上花瓶的郁金香而愣神,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用手拭去脸颊上的泪痕,却怎么都擦不净,就像眼角决堤了思念。
视线模糊,眼泪挣扎着涌出了眼眶,忍不住地哽咽,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淌。
最后双手抱膝,嚎啕大哭。
“宋简泊,你混蛋!”
隔着万里你还要再招惹我,你到底是为什么阴魂不散?你准备把自己熬倒,觉得我会心软,会心痛,会回去吗?
兮之帮了清麦,将她发来的食谱要陈姨炖了汤,亲自给宋简泊送去。
只是送去时,宋夫人也在他那。
“兮之来了。”
宋夫人见兮之,很客气的和这个小辈打了招呼。就算和蒋家的关系再不济,如今韩兮之已经是温家的儿媳妇,温家的面子定是要给的。
兮之有礼的问安回礼,顺手将手中的保温壶放在餐桌上,但已见有另一份的餐盒在,本能以为是宋夫人来看儿子带来的。
“宋阿姨好,前几日和简泊喝酒,看他胃疼的厉害,刚好顺道给他送点汤。”
兮之随便胡诌了理由,毕竟关系再好也不能没有边界感。
“兮之有心了。”宋夫人笑颜相待,转而看向坐在餐桌前那无动于衷的儿子,还是止不住抱怨了几句,“倒是简泊这油盐不进的嘴,怕不是要成仙…”
“您没事就回吧,我都多大人了,还要您监督吃饭?”宋简泊清冷的声音说着没有温度的逐客令。
宋夫人被儿子怼的也没话说,走前还不忘嘱咐儿子该赴的饭局不要忘了。
看着宋夫人离开,兮之拉开椅子在简泊对面坐下,自顾自的开保温盒给他盛汤。
宋简泊不屑,“别费劲,我不喝这些。”
兮之充耳不闻,自顾自盛自己的,递到他面前,眼神示意他,“尝尝看。”
简泊垂眸扫了眼碗中的汤,似曾相识的感觉,黑曜石般的双眸瞬间腾起了光亮。
“不知道味道对不对,但是要陈姨照着食谱做的。”
说完讪讪一笑,补充道:“你也知道,我不会做饭。”
宋简泊没有搭理她,只拿起汤匙开始进食,一口,两口,三口…麻木地往嘴里送食,温温暖暖,顺着食道进入胃部,好像也不需要尝味道他就知道是“她”为他准备的,最后将一整个保温壶的汤都喝了。
看着空空的碗,好像还意犹未尽,最平静的语句说出最伤感的话语。
“她喜欢往汤里放马蹄和陈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