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之下,长街暗井,一道道人影鱼贯而行。
先出现的人影小心摸到两侧建筑屋檐下,悄咪咪的贴靠在被雨水打湿的墙壁上。
有几个蛮汉动作太大,或是不小心踩房檐下的一些杂物。
发出动静不小,他们甚至抽刀守在门口,等着屋中主人出来查看。
听了许久,只有雨声和一阵咒骂声,却不见有人走出。
莫家宅院,池塘的一角掏出了一个大洞,一根根儿臂粗的绳索甩进了洞内。
过了许久不见人出,莫子叶派几个庄丁下到洞底查看。
黑洞洞的地下通道潮湿狭窄,就仿佛藏着什么凶兽,让人仅是待在里面就觉身心难受。
“回少爷老爷,下面没人!”
爬出不到十丈,几个家丁便聪明的原地停留。
一刻过后,原路返回爬上池塘,向打着油伞守在附近的老爷少爷汇报。
“没人?!”
莫员外狐疑侧头,与身旁儿子对视。
后者一脸不敢置信,欲言又止的样子仿佛在说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莫非是雨势太大,所以他们中断了计划!”
莫员外仰头望天,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势,忍不住小声嘀咕。
北门墙头,秦元道撑盾探头,就见一群黑衣人守在墙下仰头上瞅。
距离甚远,看不清眼神,却不耽误他回身下命令。
“(?`⊿′)你们一帮废物,让你们滚木镭石,打算留着过年带走呢!”
众士卒无语,只得抬起石块磨蹭着走到墙头,贴着垛口推将出去。
雨水浸润城墙,早就让墙面变得无比湿滑。
石块贴着城墙一路下滑,带出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摩擦声。
“Duang嘭乓~”随着几人被相继砸倒,城墙下有人骂骂咧咧贴墙逃命。
秦元道再次探头之际,却有几支箭矢飞上城头射在盾牌上。
提莫大营,一群步弓手停止了射击。
黑衣人的尸体堆了小山,血水混合雨水肆意横流。
一群蛮汉手提枪矛刀剑,走到近前捅穿一具具尸体,再将上面的尸体挑落。
残尸被甩到各处,没有提莫人在意他们的姿势造型,甚至有人上前割耳打算领功。
“当当~”有蛮汉一连向脚下尸体捅了两枪,枪尖刺破衣物,却听一阵金属撞击声。
“将这具尸体给我拖出来!”
提莫动带人上前几步,看着被几个蛮汉拖出的尸体。
尸体头部中了两箭,一只在正面,一只还在正面。
铁青色的脸庞早就冰冷没了人色,左右蛮汉上手撕衣,一件软甲出现在众人视野。
银甲层叠如鱼鳞,反射火光映得几人双眼泛红。
“好宝贝,将它扒下冲洗干净送到我处!”
提莫动说完转身离去,如今还需整军静待,只等城内得手。
“当当当~”就这时,一阵敲击硬物声再次传来。
提莫动脚步不由一滞,下意识回头凝望那片尸堆。
“杀!”就这时,尸堆下方有人站起,手中托举着几张提莫人的行军榻,用力甩向四处。
“哚哚哚~”有箭矢激射,射入滚落的尸体和行军榻上。
几道人影悍然出刀,割开了踩着自家袍泽尸体的蛮汉脖颈。
趁机夺枪,反手抓握,向外投掷。
几根长枪破空飞行转瞬即至,轻易将猝不及防的几人洞穿。
提莫动看着透体而过的枪尖,脸上露出些许恍悟神色。
继而转化成了释然一笑,倒地时忍不住自语出声。
“诈死择机,是我大意。”
尸身砸在血水当中,冰冷的感觉缓慢吞噬着全身。
“噗噗噗~”仅有一击之力,紧接着众人便被乱矢洞穿。
秦安明望着挡在身侧的白德古,无奈叹气,顺势接过他手中长刀。
尸体倒地,白德古的视角随之一点点变化。
他又看到了刘忠言,就那么躺靠在城头垛口下,嗤笑着他这个傻子。
他又看到了刘忠语,伸脚踢他哥哥,告诉他傻子不能说,会传染的。
他又看到了顾全,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
他又看到了鲍金丰,一双眼神和蔼而睿智,里面有赞许支持和遗憾惋惜。
他仿佛看到了四人并肩而立,一起对他招手。
“老六,若是再来一次,我必向大兄举荐你为军法官,掌管古班城军法!”
秦安明的声音不算有力,但是一字一句清晰送入他的耳中。
再来一次?白德古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他的人生太苦,还好余生不长。
“杀!”秦安明用长刀挑起一张行军软塌,用左手抓着包裹头脸遮挡箭矢。
众步弓手不傻,改为射击他的下肢。
没等冲出尸堆范围,他便双腿中箭数支,一个趔趄摔向地面。
单膝跪地,手中长刀倒转刺入脚前尸身。
“我秦安庆死在敌营,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噗嗤噗!”几柄长枪洞穿木榻,连着他的身体一并洞穿。
待到抽枪而回,秦安明的尸体依旧怒目圆睁,单膝跪地以刀拄地不肯倒下。
古班城,北门内。
一片连绵黑影贴着街道两侧缓慢移动,一路靠近城门内侧。
待到城门附近时,有前头蛮汉下意识驻足,后面的人直挺撞上他的背部。
“搞什么?怎么突然停下了!”
后方众人不解,开口的同时下意识探头向前方看去。
就这时,一道雷电从天空划过,篮紫色的电光短暂照亮城门情况。
麻包整齐码放,将北门内洞堵了个严实。
包与包间用泥土填满,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空隙。
一个个蛮汉只觉脑袋不够用,继而转头看向队伍中的小萨摩。
小萨摩提莫停看了一眼门洞,又看了一眼城墙,一咬牙抬手指向上墙阶梯。
“嗖嗖嗖~”就这时,街道两侧房屋上有数百人掀开身上覆盖麻片。
起身抓着身旁弓弩,对着两侧街道屋檐下的提莫大军射击。
城主府,樊德标下意识伸手挥了挥,无奈手中无扇,此举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就这时,一队士卒踢开议事殿半掩的大门,鱼贯而入分列两旁,手中剑尖对准了樊德标。
“我的将军大人果然没有亲自犯显,本司马很是欣慰!”
樊德标眯眼一笑,紧接就见三人身着甲衣走进殿内。
秦安庆脸色铁青,虎目看向樊德标恨不得将他生吞。
“为什么?本将军需要个解释!”
“解释?情不知所起,恨多由情出!”
樊德标挥了挥右手,微微侧头看向殿中一角。
秦安庆侧头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或者说他所看到的与樊德标眼中看到的不一样。
“樊某三岁习文,五岁习武,六岁诗词歌赋无一不精,自诩为天纵奇才。”
“七岁考上童生,九岁便是秀才。”
“邻里乡亲多有羡慕者,却也有背后毁谤。”
秦安庆眉头微蹙“他们毁谤你什么?”
“自然是毁谤樊某并无真才实学,一切不过是家中提携。”
樊德标露出三分讥笑“于是樊某决定证明自己,考举人时便化名杨六郎。”
秦安庆见他眸光闪动,不禁开口发问。
“可是一举而中,转年准备会试?”
“哈哈哈~”樊德标右手轻挥,如同半夜野狗挠门。
“樊某六试不中,凭白蹉跎六年时光。”
“不信邪的改回本名,举人头名,隔年便去考了贡士。”
秦安庆揉了揉眉心“这一切与你投敌可有关系?”
“当然有!”樊德标右手轻挥。
“当你发现努力没有身份有用时,你秦将军会如何做?”
秦安庆闻言摇头“不知道,我秦某虽也仰仗家族显赫,可一路走来斩获军功无数。”
“对,你秦将军是斩获军功无数。”
“可你的那些军功,哪一条不是士卒拼杀而来?”
四目相对,秦安庆没有反驳,反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却是如此,所以我下每一条命令前都格外慎重,狠怕辜负了手下性命。”
“呵呵!大义之言,看似凿凿,不经推敲。”
“不说旁处,便说这古班城,内里融污纳垢将军却视若无睹。”
“否则,岂有今日之局面?”
秦安庆闻言抽剑“功必有主,德高居之,古往今来不外如是。”
“你少年失意,青年为官,虽有不满却可另寻变通之路。”
“可现如今,你先是出谋意图离间我与城中百姓商户世家关系。”
“今夜更是诈我袭营,欲置我于死地。”
樊德标右手轻挥,继而伸开五指让秦安庆看清。
“看到本司马这右手了吗?”
“天地有五之数甚多,天地君亲师,心肝脾肺肾,金木水火土。”
“可在我看在,不过是崇拜、敬服、忠义、孝廉、传承。”
“可当着五者扭曲难分,那这天地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秦安庆闻言怒目“给我杀了他,休要听他悖逆之言!”
一众士卒闻言挺剑,岂料樊德标双手成爪向前一探。
“当当当~”金铁交鸣声响起,士卒手中长剑居然敌不过他双手十指,长剑相继被打偏。
“秦将军怕不是忘了,樊某五岁习武,时至今日自觉不输任何军中将领!”
秦安庆抖手,长剑刷刷点点向前刺出,一招云龙三探正打算试试樊德标身手。
“噗噗噗噗~”就这时,议事殿外传来戳刺之声。
秦安庆不敢置信的回头望去,就见城主府内士卒贴近抽出匕首对他带来士卒出手。
脚步不停攻将上去,他如今心中清明,只有斩杀敌首,方能将这场城中闹剧结束。
就这时,两柄长剑自他身后刺来,就在樊德标用鹰爪夹住他手中长剑时。
“秦安、秦平,你们居然投敌背义!”
面对指责,两名亲卫进步发力,几乎同时手腕一动,彻底割开了秦安庆的大腰子。
意识模糊,秦安庆只觉五指距他双眼越来越近。
“秦将军,既然你这双招子有眼无珠,不如就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