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林溪镇。
一辆马车缓慢停至大宅前,门口守着的小厮见状,刚要上前询问,却在看清车上人的霎那,蓦然瞪大了眼睛。
“老爷,小姐回来了!”
他惊喜的大喊一声,转身就往院里跑。
片刻之后,相貌俊朗的儒雅男人匆匆踏出门外。
他眼里含着水汽,望着站在马车前的沐晚虞,半晌才艰涩开口。
“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沐晚虞眼眶微红,快步冲到父亲的怀里,“爹,孩儿不孝。”
“回来就好,咱们回家吧。”
沐父颤抖着搂住女儿瘦弱的肩膀,心里难受的打紧。
沐晚虞含着泪点了点头,两人一同走进正厅。
“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沐父端起茶盏,殷切递到沐晚虞的手中,转过头看向怀玉,沉声吩咐道:“去将小姐的暖手炉找来。”
“暖阁里放上炭火熏香,再换上些崭新的褥子……”
沐晚虞垂眸抿茶,眉宇间笼罩着温情,一缕暖意也后知后觉从心田里滋生出来。
沐父交代完大小琐事,而后才转过身,柔声道:“晚虞,几年未见……你过得,可还如意?”
这几年来,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每夜辗转反侧,总忧心女儿在外头受人欺负,又无处找人诉苦。
如今,瞧着她明显瘦了一大圈的手腕和粗糙了不少的指尖,便知晓他这个倔强的女儿定是受了不少苦。
沐晚虞心里堵得厉害,回握住父亲的手,将这些年的遭遇缓缓道出。
“离家之后,我进京嫁入将军府。谁知才刚成婚不久,将军战死沙场,徒留我一人支撑着偌大的将军府。
再后来,二叔牵扯权斗,被关进北牢。将军府所有人跪求我,委身入九千岁府中,去伺候那宦官,来换取将军府平安……”
闻言,沐父气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竟敢如此对你!”
他拍案而起,扬声道:“爹这就带人去平了将军府,剥了他们的皮,叫他们磕头为你赔罪!”
沐晚虞气定神闲的放下茶杯,杏眸划过几分凌厉。
“爹放心,女儿绝非是任人欺凌之辈。将军府如今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胆敢暗害我的人也都遭到了报应。”
“至于祁宴舟……他权势滔天,女儿不愿与他再有半点瓜葛。更何况,如今我腹中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更不愿与他有牵扯……”
“有,有了孩子?!是那宦官的?”
沐父瞪大双眼,只得叹息一声,抬手将沐晚虞揽入怀中,“罢了,这是你的孩子,你自己做主。”
沐晚虞长睫微颤,纤柔的手指抚上小腹,“爹,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沐父想都没想,当即应下,“你要留就留下,爹会安排好一切。”
沐晚虞抬眸瞧了父亲一眼,莞尔轻笑,明眸亮的惊人。
蹉跎了整整两世,她终于回家了……
与此同时,京中风起云涌。
祁宴舟发动宫变后,当场斩杀了老皇帝和太子,随后一杯毒酒赐死了穆宣王。
他手腕强硬,咄咄逼人。在起义军围城期间,胆敢反抗的官员,皆被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三日后,京城彻底变了天。
但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祁宴舟并未登基。反而择良辰吉日,将一个年纪尚小的少年推上皇位,自己则做了摄政王,悉心辅佐新皇。
新皇继承大统之日,刚一露面,大殿下的几名前朝老臣猛然瞪大了眼睛。
这,这竟然是……
他们惊疑不定,看向祁宴舟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忌惮和了然。
难怪他会如此抬举一个少年。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前朝流落在外的太子。
如此看来,祁宴舟便是前朝的镇南王,是当今皇帝的亲皇叔啊!
祁宴舟将这些老臣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漠然移开视线,望向高坐在龙椅上的无涯,漆黑的眼底划过释然……
皇兄,你们可以放心了。
新皇虽然年纪尚轻,但有祁宴舟这尊大佛把持朝政,文武百官无不战战兢兢,为皇帝马首是瞻。
除夕那日,刚用过晚膳。
无涯望着殿外璀璨的烟火,眼底泛起水汽,“皇叔,我有些想念母亲……”
祁宴舟微愣,心口止不住起伏了一下,“会找到她的。”
言罢,他脸色陡然沉了下来,薄唇微抿,一言不发。
回到王府后,祁宴舟扯下官袍外的大氅,锋冷的眼神扫向暗处,“谢俞。”
谢俞立刻闪身,“王爷。”
“可有查到沐晚虞的消息?”
谢俞迟疑了片刻,小觑祁宴舟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当时将军府的大火接连烧了三日,宅子也尽数烧为灰烬,将军夫人恐怕是……”
“咔嚓”一声,祁宴舟手中的杯盏瞬间化作齑粉。
他俊朗非凡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复杂的神色,最后归于平静,眸底散发着幽深不可测的寒意。
他不信,沐晚虞绝不会就这么死去……
那女人定然是躲去了哪里。
三年后,无涯在祁宴舟的教导下,已然独当一面。
祁宴舟留下几个心腹之人,在京中辅佐保护新皇,而后便离开京城,云游四海。
这一日,他偶然踏进世外桃源般的镇子,看到和乐融融的百姓,他心中颇感意外。
乱世刚结束不久,百废待兴,他们怎会过的如此安宁?
正想着,小腿突然一疼。
祁宴舟低头,正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袍的小女孩趴在地上,奶呼呼的脸上充满愤怒。
“疼,疼……”
瞧着小女孩跟沐晚虞极为相似的眉眼,祁宴舟面上闪过一丝愕然。
他耐着性子弯下腰,将奶团子般可爱的小女孩抱在怀中,柔声道:“小丫头,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家人呢?”
小团子摇头晃脑,发髻上的珠钗也跟着摇,“那,那……”
祁宴舟眸子不自觉软了几分,抱着小团子,将人送回府邸。
“娘,娘——”
还未等走到府门前,小团子眼睛倏地亮起,手脚并用,挣扎着跳下他的怀抱,蹦蹦跳跳地往门口跑去。
下一刻,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响起。
“小柔,你跑哪去了?娘亲都快吓死了!”
祁宴舟瞳孔骤然紧缩,他猛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府门前的女人,心里翻江倒海一般。
沐晚虞,我终于找到你了。
半年后,祁宴舟在小柔的助攻下终于取得的沐晚虞的原谅。宅子里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