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灵堂,众人混乱而忙碌。
楼上,却是一片安静。
叶西宁走向一个房间,站在房间门口,牙齿咬着唇,踌躇许久,才伸手推开门。
这是一间客房,装璜是欧式风格,大床铺得一尘不染,一点皱褶都没有,席薇坐在轮椅上,在大床旁边。
几个佣人站在一旁。
叶西宁走进去,淡淡地道,“你们先下去。”
“是,战少奶奶。”佣人们离开退下。
门被带上。
安静明亮的客房里只剩下两个人,阳光从大窗口投射进来,暖暖地照在房间里。
“战少奶奶?”席薇转动过轮椅,温柔的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你配得起这四个字么?”
叶西宁目光平静地看向她,淡淡地道,“怎么,你不知道我和战凌州的女儿姓安么?”
闻言,席薇眼中露出一丝惊诧,紧接着是痛恨厌恶,拿起床头柜上的天鹅工艺品摆饰就朝叶西宁砸去。
叶西宁侧身闪开。
工艺品落在地上。
“你究竟在战凌州耳边吹了多少枕边风?”席薇深恶痛绝地看着她,“他鬼迷了心窍,囚禁我们,还要炸死我们,现在连姓氏都不想传承了!”
“为什么认为是我的问题?”叶西宁反问。
“……”
席薇恨恨地看她。
叶西宁往后退了一步,背靠着门,看着轮椅上的席薇,平静地说道,“我问你,战凌州最爱吃的菜是什么?”
“……”
“战凌州不爱吃什么?”
“……”
“战凌州小的时候最喜欢读哪本书?最敬重哪个人?战凌州的理想是什么?他小时候几点睡,几点醒?”叶西宁一连串地问出来。
“……”
席薇的眼睛闪了闪,视线偏到一旁,没有说话。
“您怎么不答了呢?”叶西宁问道,“这不是应该母亲对儿子最基本的了解吗?怎么,您都说不上来?”
“你想说什么?”席薇冷冷地看着她。
“不如我告诉你。”叶西宁站直了身体,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道,“你需要的不是一个儿子,是一个傀儡,一个听话的傀儡。”
“你胡说。”
“我胡说了么?”叶西宁冷冷地道,“好,你回答我上面的问题,答出来一个我就算你是真的爱你儿子!”
“……”席薇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脸上有着恼羞成怒,“你就是这样给战凌州吹风说话的?难怪他现在对我们这么冷血无情。”
毫无亲情可言。
“你看,你还是不了解战凌州。战凌州就是战凌州,他不是任何人说两句话就会改变的。”叶西宁讽刺地道。
席薇坐在轮椅上,脸色更难堪了。
这丫头如今变得越来越伶牙利齿,跟着战凌州真是历练不少。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出去吧。”席薇说道。
“可我想和你说。”
“说什么?说我们被囚禁是因为你。”席薇指着自己脸上的烫伤,憎恨地看向她,“看我我现在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是因为你!”
说到脸上的伤,席薇显得格外的激动。
在席薇的眼中,叶西宁就是一个祸水,彻头彻尾的祸水。
将她家弄成一盘散沙的祸水。
叶西宁对上她憎恨的眼神,转眸睨了一眼地的天鹅工艺品,叶西宁捡起来,将工艺品往墙上狠狠一砸。
天鹅颈断,断裂面形成一个锋利的切割面。
叶西宁拿着工艺品走到席薇面前,一张不施粉黛的脸上神情淡淡的。
“你想干什么?!”
席薇呆了呆,转动轮椅往后退去,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工艺品上,眼中掠过一抹怕意。
叶西宁疯狂起来的样子席薇是见识过的。
就在上一次见面。
她放火烧宅子,要同归于尽。
“十几年前的事,我放下了。”叶西宁淡淡地道。
“……”
席薇愕然地看着她。
“不是我不记恨,是因为战凌州,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放下了。”叶西宁干净白皙的手指握住手中的天鹅工艺品,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个,我不是拿来打你的,更不是杀你的。”
“你……”
“你脸上的伤是我弄的,这样,我把伤还你。”叶西宁一把将天鹅工艺品放进她的手里。
“你打什么主意?”
席薇皱眉看着她。
“朝我这里划下去。”叶西宁在她面前弯下腰,眼神是义无反顾的,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你解恨以后,我求你放过战凌州。”
“……”
席薇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席薇,算我求你,以后不要再在战凌州口口声声说那些你为了他之类的话,那些假话我听上去恶心,可战凌州听了寒心。”叶西宁说道。
“……”
席薇的脸色顿时一片苍白。
“你以后在战凌州面前不要再说话,一个字都不要说。”叶西宁说道,“这样,说不定他还能从你身上看到一点母亲的影子。”
看到一点母亲的影子……
“我用得着你来教训我?”
席薇的脸苍白得不像话,偏过脸去,眼中冒出一点水光。
“我不是在教训你,我在求你。”叶西宁盯着她的脸说道,“我求你,能不能想想战凌州一直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想要的是什么……你们给他的究竟是不是正确。”
如果可以,叶西宁绝对不会再和席薇说一句话,这个害死她父母的仇人,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一眼……
可是为了战凌州。
她不能再让席薇说任何一句伤害战凌州的话,她不能让任何人再来伤害战凌州。
“砰——”
席薇一把甩了天鹅工艺品,扬起手掌甩向她。
叶西宁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手,没让她打到脸。
在黑庭一年,叶西宁的身手也早就练出来了……
“你肯做到我说的,我就让你打这一巴掌解恨。”叶西宁盯着她,一字一字说道,眼中锐利,声音坚定。
席薇怔在那里,看着叶西宁。
好久,席薇放下手,说道,“你真的变了。”
早已不是初次那个见到她笑得单纯的女孩。
“那要谢谢的关照。”叶西宁苦涩地笑了一声,“不是你,我现在还是父母底下无忧无虑的女儿。”
“……”
席薇转过头,手缓缓抚上自己满是伤疤的脸。
“席薇,我请你考虑我说的每个字。”叶西宁凝视着她的脸说道,“放过战凌州,别再让他为你伤一次心。”
“我不需要你来向我说教。”
席薇转动着轮椅过去,眼中划过一抹落寞。
“砰——”
门忽然被重重地推开。
叶西宁愕然地回头,只见战凌州站在门口,额上渗出细汗,一双黑眸近乎惊慌地看着她。
“战凌州?”叶西宁怔然。
战凌州看到她,眼里有一瞬的放松,紧接着他跑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住,牢牢地抱紧,“你怎么跑了?不是说陪着我。”
在黑庭呆了一年,战凌州是不容许自己视线里她消失太久。
叶西宁被他抱得实在用力,抬起手擦去他脸上的汗,淡淡一笑,“我看你睡着了,我没走远。你回去睡吧。”
“没你我睡不着。”
战凌州紧紧拥着她,像个孩子般怕失去最亲的人。
“好,我陪你。”叶西宁只好说道,离开他的怀抱,伸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嗯。”
战凌州的脸色恢复镇定如常,淡漠清冷,黑眸扫了一眼窗边的席薇,握住叶西宁的手紧了紧,冷冷地道,“我不是让你别来找她?”
“不找不找。”叶西宁连忙说道,拉着他离开,没有在这个房间里久呆。
叶西宁现在甚至希望战凌州不要和席薇见面。
席薇开口说任何一句话,都会把战凌州伤到。
战凌州在她的身上,不会感受一点正常的母爱,只要受伤……
战凌州转头冷冷地睨向席薇,席薇被看得心里一紧,那不是一个儿子该看母亲的眼神。
“咳……咳。”
战凌州低下头又咳了两声。
“你看你又咳嗽,出过汗就先把衣服换下,怎么还来找我?”
“我不能见不到你。”
“可你免疫力差,自己要照顾自己啊。”
“知道了。”
两人边说边走出房间。
席薇坐在轮椅上,双手转过轮椅,抬眸看向门口,一张雍容华贵的脸上有些呆滞……
战凌州他……免疫力差吗?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
“我问你,战凌州最爱吃的菜是什么?”
“战凌州不爱吃什么?”
“战凌州小的时候最喜欢读哪本书?最敬重哪个人?战凌州的理想是什么?他小时候几点睡,几点醒?”
……
阳光从窗外投射在席薇身上,她的耳边不断浮响着叶西宁的一连串问题,空白的答案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划过……
须臾,眼泪从席薇眼睛里划落。
不是。
她不是拿儿子当一个傀儡,她没有……她从来没有。
她只是要给战凌州最好,她只是要给他一个将来的基础,一个让他功成名就的集团……为了儿子,她和战奕天付出多少?
为什么都不明白?
为什么都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