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凌州捏住她耳朵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改为拍向她的脑袋,揉了揉发心,“傻瓜。”
两人往前走去,叶西宁低着头,声音小小地道,“我没那么重要。”
“那就当我不是为了你。”
“这能当吗?”不是为了她,他可以吃一辈子的药,好歹能活到老去。
“我不想再被人控制,这种滋味我已经受够了。”战凌州低沉地道,大掌抓住叶西宁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在他的掌心显得很小,柔软舒服。
不想被人控制……
那就只能等死么?器官什么的迅速衰竭,他能撑几天?
叶西宁停下脚步,轻轻地投进他的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战凌州,说,你想找她的话随时可以去。”
“我不会去。”
战凌州断然拒绝。
“那你怎么想?”叶西宁问道,“我们就在一起过一段最后的日子,让我眼睁睁地看你死去?”
叶西宁抬起脸看着他,眼睛微红。
“……”
战凌州低眸盯着她,没有说话。
从希科尔悬崖摔下来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不再受制于人,他布署几个月……没想过会再从头来一遍。
要她看着他一天天虚弱死去,他做不到。
要他去向Alina服软,他也做不到。
“战凌州……”
叶西宁抓住他的衣服,目光希冀地看着他,有着恳求的味道。
医生对他吃过什么毒都不了解,对他的病情完全是在研究阶段,他的身体耗不起……不找Alina根本无法解决。
“让我想想。”战凌州看着她的脸,最终妥协道。
“好。”
叶西宁点头。
叶西宁不想逼他,一想到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向她隐瞒病情,这也代表他有多介意自己这样的身体,她哪敢逼。
——
表面上一再逼他当然是不行的。
从侧面还是可以逼一下的。
比如,叶西宁故意在战凌州面前向护士讨教怎么使用导尿管,怎么给病人按摩,又或者是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人该怎么伺候……
导致战凌州现在一听到“导尿管”三个字脸色就发青。
这一日,叶西宁躺在战凌州身旁,枕着他的臂弯,两人一齐躺在病床上,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暖洋洋的……
战凌州在沉睡。
叶西宁轻轻地从他臂弯上起来,改躺为趴,单手撑着脸,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脸,一手抬起隔着半厘米的距离轻轻地描绘过他的脸,他飞扬的剑眉、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这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庞,连睡着都有一种独特的魅惑味道。
这样一张脸,仿佛会永远年轻、健康,怎么会衰老呢?
她的手指从他鼻梁轻轻滑下,滑过薄唇的上方。
战凌州蓦地微张开唇,准确无误地咬住她的手指,这才慢慢睁开眼,一双黑眸深深地注视着她,瞳孔清澈,清晰地映着她的脸。
“你没睡啊。”
叶西宁愕然。
战凌州的舌尖舔了舔她的指尖,一股麻痹感像电流从手指蹿过她的全身,叶西宁连忙缩开手指,脸上泛红。
“你眼神荡漾了。”
战凌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哪有。”叶西宁拼命眨眼。
“怎么?”战凌州侧过身子面向她,手指挑了挑她的下巴,“面对我把持不住了?”
别说的她像个浪-荡-女一样行么。
“就你把持得住。”叶西宁道,在他臂弯上躺下来,盯着病房的天花板,“能跟我争吵,把我关起来一个月,我住院你也不来看我……”
回想到那一段时间,叶西宁还是受不了。
那一段日子里,度日如年,每一天她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伤敌一千,自损一万。”
战凌州侧躺在她的身旁,盯着她的脸一个字一字地道。
“……”
伤敌一千,自损一万。
是十倍的痛楚。
叶西宁的心狠狠地颤了颤,像被尖锐地刺痛着,好久,她才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问道,“那你现在后悔吗?”
后悔那一段时间对她的折磨,如今,还不是被她知晓得清清楚楚,那一段时间成了他们之间抹不去的痛。
“后悔。”
“……”算他还有觉悟。
“后悔我不够干脆,不应该再去机场看你最后一眼,让你发现端倪回来。”
战凌州道。
好多次,他都以为是最后一次见她,医院他要离开的那晚,机场离开的那一次……结果,他竟然还苟延残喘地活着。
是命贵,还是命贱?
“……”
闻言,叶西宁无语了。
他这是觉的哪门子悟?
叶西宁道,“如果你不来机场看我,我迟早也会发现的。”
“怎么可能。”战凌州道,语气间有着自负,他做的一切都不可能让她察觉出来……
从一开始,他就是让她自己慢慢发现他的变化,没有直接表露在她眼前,她怎么可能迟早发现。
如果不是最后一次,他放下那个萤火虫瓶子,他想,她应该还恨他。
他死了。
她对他的恨会随着时间过去慢慢消散,不会痛苦。
大结局圆满。
不像现在,重新开始。
“怎么不可能。”叶西宁从病床上坐起来,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垂下,衬得她小巧的脸庞更加干净清纯,她低眸盯着他,“你忘了你犯过一个致命的错误。”
“什么?”
战凌州盯着她。
“你说,你抱过几次女儿?”叶西宁道,“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会抱一个婴儿抱得那么熟练?”
她自己也要和护士请教再三才抱稳孩子。
他第一次进她病房,就能把哭闹中的孩子抱得很稳,还让女儿止住了哭声,不是因为之前抱过多次,能有这能耐?
“……”
战凌州怔住,显然没想过这样的细节,而后自嘲地笑了一声,“原来是因为这个。”
可笑。
一个抱孩子的动作居然就出卖了他。
“你该后悔的是,就不该弄那么多事出来,如果你死了,我才发现真相,我这辈子怎么过?”叶西宁说道,眼睛泛酸。
这一次,不是她回来,他已经死了。
“我后悔的是,几年前的大火怎么没把你的智商毁掉?”战凌州低声笑了笑,嗓音仍然沙哑,从病床上艰难地坐起来,伸手捏住她的鼻子,“我的叶西宁看起来这么傻,怎么心思这么缜密?”
叶西宁气恼地瞪他,“我看起来傻么?”
“傻。”战凌州笑,“聪明的女孩会义无反顾地离开。”
就不该回来。
就不该现在陪在他这个几近残废之人的身边。
“那就当我不聪明吧。”叶西宁说道,“反正我做的一切我都不后悔,再给我几次,我还是会回来。”
“……”
傻叶西宁。
战凌州伸手抚摸着她的脸,眸光深邃,半晌,他开口,“我们去泰国。”
叶西宁闻言眼前一亮,“真的?”
他想通了。
“是,但一切的事由我主导,你必须一直在我视线里。”战凌州盯着她的脸,厉声说道,目光严肃、认真。
“我向祖国保证!”
叶西宁竖起四根手指,斩钉截铁地说道。
只要战凌州有活下去的信念,她相信,他没什么事办不成的。
“……”
战凌州笑了,手指捏着她的俏鼻,笑容柔化整张脸,比外面的阳光温暖。
“我以为你要想很久才会愿意的。”叶西宁放下手道,“怎么突然想通了?”
“没有突然,之前和现在一样。”
“嗯?”
战凌州的脸靠近她,薄唇几乎吻上她的,脸与脸暧-昧地近距离贴着,他的嗓音沙哑却不失性感,一字一字从唇齿间说出,“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宠你,让你脸上有笑容。”
唇风喷薄到她的脸上。
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宠你。
“……”
叶西宁坐在他面前,盯着近在眼前的脸,眼眶越发地红。
“之前,我要你过了我这一劫,以后一生都有笑容。”战凌州勾了勾唇,嗓音磁性,“现在,不可能了,管不到以后,那我就要你现在有笑容。”
她想让他去求药。
他就去。
没什么好突然的。
“……”
叶西宁偏过脸去,脸庞擦过他的薄唇,被他吻了下,她的眼泪刷地掉了下来,“你总要问我,我是不是愿意过你这一个劫。”
她是个人,不是木偶,不能让他随意支配。
“你愿意么?”
“不愿意。”叶西宁摇头,眼泪掉得更厉害,坚定地道,“你是我的劫,我就愿意万劫不复。”
“……”
战凌州伸手,将她一把搂进怀里,牢牢抱住。
万劫不复。
那就一起万劫不复吧……他还能拿她怎么样。
——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叶西宁就决定带着战凌州这个伤员正式踏上泰国的旅途。
本来战凌州的手臂还骨折着,需要好好休养,但他的身体耗不起,只能匆忙上泰国。
庞大宏伟的战家别墅,被人搬空得几乎只剩一个空壳子。
战凌州靠着柱子站在那里,望着叶西宁一个人收拾行李,黑眸泛着疼惜。
她不要他帮忙。
他这样子也帮不上忙。
这是战凌州最忌讳的事情,他就是不悦有这样的一天,他宠不了她,保护不了她,连自己都要等着她来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