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樾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没死在那场纷飞的大雪中。
他遇到了教他为人处事,启蒙他剑法的恩人。
不,应该叫她母亲。
云千冉,太虚执法长老,曾经有名的剑修。她的夫君水诚,是太虚曾经有名的炼器师。
那年,他六岁。
他跟了云长老六年,她也教导了他六年。
“樾儿。”此时的云千冉小腹高高耸起,她行动缓慢了些许,在水诚的搀扶下缓缓坐在一处树荫下。
“阿娘,我在。”他的声音带着孩童的稚嫩,语气却又感到有些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
那双黑色的眼睛也总是冷清,他站在雪地里,静静的看着周围。
今年的雪来的真早啊。
大概和他被捡到那时一样吧。
他默默想着。
“不用这么严肃,明日我会让阿诚带你去十三城去。那里如今潜藏着太虚的各个支脉,相对比较安全。”
“你还小,天天跟着我们打打杀杀,也不合适。”她叹了口气,看着顾清樾板正严肃的脸有些头疼。
“你别说,跟你以往在太虚执法时的神色一模一样。”水诚在一旁吐槽道。
“有吗?我以前这么不近人情吗?”
一旁的小弟子也笑道——
“云长老,我当初可是被你罚过好几次。”
“不瞒您说,我们年轻的弟子一辈,当初可没少私下讨论过您呢。”
云千冉淡淡一笑:“现在你少说也有三百多岁了,也不算年轻弟子了。”
是啊,小弟子心想。
他当初进太虚的时候才十八岁,转眼甚至都快四百岁了。
对于修仙者而言,时间真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我不想去十三城。”顾清樾脆声道。
“阿娘,我想一直跟着你们。”
他不知道为何,心中总有些不安。
好像这些人像是梦中的角色,他一晃眼,她们就会消失掉。
只要他跟着,只要他在,她们就不会消失。顾清樾这样对自己说道。
“母亲,您还没教我今日的剑法呢。”
“你去找些果子吧,我走累了,休息一会儿。你回来时,我在口述法决。”云千冉放下手中的剑,莞尔笑道。
“好,我马上回来。”他看着周围的人都在,放下了心,转身朝着一旁的山林走进去。
他一边走一边想。
果子要酸的还是甜的,红的还是绿的。
母亲的肚子里有了弟弟或者妹妹,她应该喜欢吃甜的吧。
父亲天天变着花样做出一些好吃的,他改天也要和父亲学一学。
这样,弟弟或者是妹妹出生后,他也可以做好吃的给它了。
林中的鸟突然被什么惊动。
一阵强大的灵韵传递开。
无数的脚步声从他刚刚来时的方向走过。
他在树上,弯着小小的身躯,抚开枝丫上厚厚的积雪。
奇怪,怎么找不到果子呢?
他想着,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真的很幸运。
他想。
冬天的树上,是不会结果子的。
他真的很不幸。
母亲,父亲,还有同行的师兄们。
他飞速的往回跑。
“我们明明可以一起活下来的。”
“我们可以逃走的。”
可是为什么,你们要去赴死,却独独支开了我呢?
或许他无法理解。
他没有出生在太虚,他自然不理解身为太虚弟子对于宗门的感情和对于舍生赴死的执着。
面对神殿的追杀,总要有迎战的一天。
顾清樾不该背负属于她们宗门弟子的使命,他还小,有着更广阔光明的未来等着他。
云千冉觉得,她不该这么自私去让一个孩子完成她三百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他应该活着的。
所以她让他走了。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神殿的追杀这么快。
她本来想支开顾清樾,自己在悄然离去,但变故来的就是如此的突然。
几道威压席卷而来,灵力卷起的尘土混合着元素的力量直接将身旁的几个弟子撞击的吐血。
水诚瞳孔一缩。
他直接拉起了云千冉的手。
“快跑!”
“所有人,保护云长老!”
其他弟子有的祭出长剑,有的取出符箓。
以往是强大的云长老一直护着他们,现如今,他们也该以死护着云长老和她的孩子。
“命该如此吗……”她喃喃道,直接御剑而行。
幸好,樾儿被她支开了。
水诚扶着她,眸光凝滞,像是思索着什么。
“你也要活着。若是情况不对,你就拿出你炼制的灵器,你一人逃跑还是绰绰有余的。”她说道。
水诚的修为尽废,他在三百年前那一场战役中受了重伤,一直倒退,直到停留在凝元境无法突破。
“我怎么可能逃跑。”水诚喃喃道。
“我们都要活下来的。或者……就算是死,我也想和你死在一起。”他的手紧紧握住了云千冉的手,眼眶微红。
他大概知道了,他们存活的几率大概很小很小。
她回握住他,突然又感觉腹部一阵剧痛。
她面色一变,指尖抓紧了水诚的手。
“怎么了。”
她疼的脸色苍白,控制不住脚下的剑,跌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