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央。
正元七年。
永安侯府东跨院的正堂内。
身为永安侯夫人的秦锦萱被五花大绑,强按在地上。
端坐在锦榻上的永定侯府沈老夫人怒目圆睁,左手拍案,右手指着她,怒不可遏道,“秦家已出了告示,罗列了你母亲种种罪行,更是言明你并非是秦家嫡女,不过是那毒妇从外头捡回来的野种。”
秦锦萱原本倔强的双眼,微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嗤笑,事到如今,她已然无力辩驳。
她只是没有想到,为了名正言顺地将她赶出侯府,给当今的公主腾地,他们竟然编出这样的谎话来。
“你母亲已经畏罪自尽了,而你已被秦家除名,永定侯府怎么可能容得下你?念及你嫁进侯府这些年尚且安分守己,自此休书一封,即刻赶出府去。”
正襟危坐的沈老夫人义正严词罢,示意那两个婆子将她拖走。
被绑着根本无法挣脱的秦锦萱便被粗暴地拖了出去,无情地丢出了侯府。
连带着被丢出来的还有那封休书。
突然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她本就单薄的衣衫被打湿,露出被绳子勒出的红印。
丫头翠珠冒着雨跑了过来,赶忙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泪流不止,“夫人,您可要振作啊。”
秦锦萱木然地看向翠珠,仰头任由着那雨水拍打着她的脸颊,全身,她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痛楚。
“她们是算计好的,从一开始……”翠珠在一旁哭着说道。
只是话到一半,却闷哼了一声,倒在了她的面前。
秦锦萱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翠珠后背刺中的冷箭,她眯着双眼看向远处。
一双黑色的靴子由远到近,冷漠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早已被暗中下了毒,再无反抗之力。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间,她只觉得面前闪过一道冷冽地寒光,血花四溅,她便倒在了血泊中。
一月之后。
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安乐公主大婚,驸马便是如今圣上跟前的红人,永安侯沈沐宸。
听闻,当年,还是永安侯世子的沈沐宸为了当今圣上能顺利登基,被迫娶了秦家嫡女秦锦萱。
只是不曾想到,这秦家嫡女竟然是个冒牌货,有如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原本永定侯与安乐公主便是青梅竹马,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正和三十七年。
凤阳城内。
秦家。
西跨院西侧的一处僻静院子内,翠珠拎着食盒,快步地入了屋内。
等到了一侧的花厅,放下食盒,便去了里间。
“大小姐还没有醒?”翠珠缓步凑近,看着伺候在一旁的翠玲问道。
翠珠生的娇美,一双杏眼明亮动人,因走的着急,又正值炎夏,双颊染上了一抹绯红,瞧着越发地明艳照人。
她捏着帕子,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又看向翠玲。
翠玲安静地坐在矮榻上,正专心地打着络子。
见翠珠过来,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倒了一杯凉茶,递给她。
翠珠双手接过,笑着一口喝下,这才舒坦了一些。
翠玲冲着她摇头。
翠珠蹙眉,“大夫人与大小姐这母女性子本就倔强,老夫人那又因大夫人的出身,对大小姐也看不顺眼,这些年着实吃了不少苦。”
“咳咳……”翠玲正要开口,便听到床榻内传来秦锦萱的咳嗽声。
她连忙起身,掀开帷幔,轻声唤道,“大小姐可算是醒了。”
秦锦萱醒了有一会了,却不敢出声,生怕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在濒临消失之前的回光返照。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被安乐公主的近身侍卫一剑毙命,倒在了血泊中。
最后,是翠玲拖着半条命将她的尸体带到了埋葬母亲的身旁安葬,而翠玲随后也被安乐公主派来的人杀死在了她的坟包前。
她魂魄无依,不知是心有不甘,还是怨恨太重,不得飘荡在永安侯府,自己惨死之处。
她亲眼看着沈沐宸一身大婚冠服,嘴角始终挂着微笑,神采飞扬地与安乐公主成婚。
从那一刻,她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也不曾存在过,而他全然对她没有半点地在意,就连她曾经住过的院子,也彻底地化为灰烬,无人问津。
后来,安乐公主为他生了一双儿女,再后来,他官拜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上荣耀。
秦锦萱满目地嘲讽,却也无能为力,她不过是个游魂罢了。
她以为自己便这样怀着满腔怨恨,直至消失,不曾想到,一如她死的那日,一道闪电劈中了她,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这。
她听到了翠珠的声音,二人的谈话,她才确信,自己竟然重生了,而且回到了八年前。
她还在凤阳老家,还待字闺中,而如今新皇未定……
秦锦萱压下内心地激动,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大小姐,奴婢刚去领了午饭回来。”翠珠扶着她起身。
秦锦萱轻轻地点头,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她害怕开口,害怕这一切会成空。
翠珠却担心地看着她,“大小姐,大夫人被禁足了,您又被老夫人责罚,奴婢去厨房里头领午饭,那管事婆子推三阻四的,直等到最后其他院子都领了之后,才给了奴婢,都是不成样子的。”
翠玲一听,皱着眉头,“这府里头哪个不是拜高踩低的?”
“大小姐,您跪了三日,若非是突然下大雨,您承受不住直接晕倒了,老夫人也不肯放过您,您回来之后便一直发烧,说着胡话……”
翠珠在一旁继续念叨。
翠玲示意她莫要再说了。
可翠珠却不肯。
她这是太心疼自家小姐了。
“我说什么胡话了?”秦锦萱突然开口。
不过,声音有些喑哑,显得有些疲惫。
“说什么永定侯府……什么公主……什么母亲……又说什么该死……”
翠珠不解地看向她,“大小姐,您好端端的,为何会在梦里头提起永定侯府?”
“永定侯府……”秦锦萱语气低沉地可怕,她已然坐在了梳妆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