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城门口。
沈月影给裴晏身上贴了张隐身符,用力将钩子往上一抛,扯了扯等确实牢固,脚步如飞地上了城墙。
云夜乾他们已经回去休息,沈月影也不放心将人丢这。
又扛着裴晏多跑了段路,摸黑到季府,捏了把他硬挺的腹肌,将人随手往院中一丢。
“咚!”
裴晏的头被重重磕到青石板上,沈月影摸了摸鼻尖,“艾玛,不好意思手失手。”
见屋里的云夜乾要出来,她最后瞅了眼地上的人就闪身离开。
而云夜乾躺在床上却一直都未入睡,猛地听到外头动静,忙披着外衫开了门。
只一眼,他原本警惕的目光顿时变成呆滞,手上的剑也“哐当”掉在地上。
“阿晏!”
云夜乾温润如玉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和狂喜,他忙过去蹲下查探。
门外的守卫们也听动静跑进来看情况。
守卫们两日没见着裴晏,没想到人突然出现在院中,还是昏迷状态,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有点担心被太子责怪看守失职。
“太子殿下。”
云夜乾发现他还有脉搏,顿时松了口气,目光落在裴晏身上被划烂的地方,眉心皱起,
“快去叫大夫过来,再通知季大人!”
“是!”
良久。
裴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摸上腰间位置,可等看清楚头顶被微黄烛光照耀下的床幔,意识回笼。
这是何处?
他偏头打量屋内布置,一间精巧小室,四周挂了绘着锦绣山水的壁障,一道漆嵌百宝屏风将室内横作两面,外间隐约传来说话声。
三道影子打在屏风上。
白胡子大夫手上不停歇地写着药方,抽空道:“世子身上并无伤口,只后脑勺有明显淤青,可能才迟迟昏迷不醒。”
嗯,全身唯一的伤就是来自沈月影刚刚的操作。
裴晏正慢慢往屏风后走去,闻言心里掀起波涛骇浪,他明明记得自己被毒蛇咬伤的那股无力和眩晕,可眼下。
他被送回季府,身上的伤竟然也全部恢复如初。
“殿下,季大人。”
桌前几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
月色的光辉顺着窗框铺泻进来,将裴晏半边身子映出清冷银色, 黑发细碎散落额前,面容在这光线下折射出清冷幽光。
云夜乾担忧道:“阿晏,你可觉得身上有不舒服的?”
季明威将大夫打发了,也是一脸关心之色。
“谢殿下关心,晏并无不妥。”
裴晏才发现手中空落落的,淡漠的眼底迅速泛起了一丝惊慌失措,抿住的唇克制又隐忍,“殿下可看见晏手中的玉石?”
云夜乾愣了瞬,“在桌上。”
说完就见裴晏完全没有往日的清冷内敛冲向桌边,跟宝贝似的将那块玉石握在手心。
云夜乾心中疑惑,但还是解释道:“先前你的手心都被这玉石割出血,孤只好将它取下。”
回想阿晏刚刚死死攥住的情形,尊贵俊朗的脸上带着浅笑,温声道:
“阿晏若喜欢玉石,孤那还有不少珍藏的,等回去就都赐给你。”
季明威更是直接道:“下官府中也有几块成色好的玉石,来人,去库房将”
“不用劳烦,它就是最好的。”
裴晏轻轻摩挲着手中有些黯淡的玉石,重新挂回脖颈上,俊美如画的脸上温柔如水。
见两人疑惑不解,他眼底隐隐有光泽流动,薄唇翘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这是阿影送给我的,旁的都代替不了。”
得!
云夜乾和季明威对视一眼,嘴巴瘪着,哭笑不得的模样,更是没忍不住翻了翻眼皮。
云夜乾缓了缓神情,见眼前人垂着眼眸,温声道:“阿影,沈姑娘今日回来了。”
裴晏目光微微一凝,下颌紧绷:“阿影,她可知道我出事的消息?”
季明威摇头道:“世子放心,我们并未说您失踪一事。”
说罢,眼神上下打量靠在屏风上的裴晏,见那黑衣只有几道被刮破的口子,季明威俊逸文雅的脸上带着疑惑和思量。
“世子爷是怎么回来的,您不是掉下悬崖了?”
裴晏冷凝疏离的神色宛如冰雪般,只垂下的睫毛遮住眼底情绪,他缓缓将事情说出来,只除去那股神秘的力量。
这事太过诡异,加上京城背地里也有些传言永宁王拥兵自重,以免惹人惹出事端,还是瞒下好。
“阿晏是说有神秘人将你救下,之后醒来就在孤的院中?”
“嗯。”
毋庸置疑,此人有通天本事,不过是凑巧路过救了,还是特地出手?
室内一时有些安静,三人都在暗自琢磨。
季明威灵光一闪,目光扫过两人,沉声道:“莫非此人就是流民口中的神女?”
裴晏与云夜乾对视了一眼,心中基本确定这说法,不过等后来白胡子老道的事情传遍天元国,他们又多了个怀疑目标。
只心里庆幸这般本事的人不是敌人,甚至出手救裴晏,那显然也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三更天,洒满银色光辉的小院内。
沈月影才刚翻墙进来,还未等靠近房门就发现一道黑影正鬼鬼祟祟地从前厅左侧走廊出来。
哟,小贼?
她直接将隐身符撤去,三两步直直冲到台阶处,未等人反应就只一招钳制住。
手下人拼命挣扎,沈月影直接一把扯掉他脸上的面巾,月光打在那张平平无奇却格外白净的脸上,她秀眉微蹙。
“阿二,你半夜来此有何目的!”
这家伙不应该在为裴晏消失伤心难过,以泪洗面吗?
暗二正诧异被沈月影一把钳制住,可想到来此的目的,低垂着头道:“听闻沈大夫精通占卜之术,阿二特来问问主子的下落。”
沈月影黛眉轻挑,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神色居高临下:“你家主子怎么?”
她眉目清绝,月色朦胧般模糊,叫人看不真切,雪肌于月光下似是染了薄薄的霜。
暗二只微愣了瞬,抿唇道:“主子他前日就已失去踪迹,”
“这样?”
“你这是什么?”沈月影又瞥了眼他手中的信封。
暗二对上她那未起波澜的眸子,心中没由来升起一股子怒意,吸了一口气道:
“你都不关心我主子的死活?”
手中握着间一把匕首,随时准备动手,这一点小动作自没瞒过对杀意敏锐的沈月影。
她莞尔一笑,笑意未尽眼底,压低声音道:“如果我说不关心,难道还想对我动手?”
服气。
累死累活将人救上,结果这狗比暗卫还有脸过来找麻烦?
行,姑奶奶正烦做好事不留名,心里憋着一口气呢。
暗二声音透着无尽的冷意,突然出手,试图将匕首抵在她的脖颈,多少带着点狠辣。
“是!你到底算不算?"
呵,裴晏身边的狗还挺忠心,不过反应这样大?
沈月影眼皮都没掀就将他的手腕轻易握住,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只轻轻一折,清脆的响声伴随暗二痛呼。
“啊!"
暗二疼的额头渗出冷汗,浑身都在哆嗦,可他身为排名第二的暗卫,决不允许自己在这女人面前丢脸,只死死咬住牙关。
沈月影扯了扯嘴角,骨子里透出一股的冷寂,将他的膝盖一踢。
暗二重重跪在地上,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无,脸上是屈辱不服。
沈月影夺过他手中的信纸,嘴角绽放出惑人的笑,宛若一枝在暗夜开放的花,如妖如仙。
俯身,用信纸来回扇他的脸,冷冷嗤笑一声:
“今夜就看着你主子的份上,这手好心替你留着,若下次再私自闯入我的院子,你的命也不必留着。"
不知道沈月影如何做到,此刻暗二脸肿得跟猪头似的,但以为自己被放过,松了口气。
“多谢沈大夫饶恕。”
“滚!"
沈月影一脚将人往前踹,神色闲散又淡,回到房内拆开信封。
呃....
一天内收到两份情书,她心里已经掀不起一点波澜,信上已经裴晏将所有的老底都写清楚,等读到“手下会将你们安全护送出城。”
沈月影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这手下怕不是来送她下黄泉的吧?
还让自己不要难过,再找个男人。
阿呸,她看上去就这样缺男人?
沈月影伸了个懒腰,将信纸塞到枕头底下,脱了鞋子就直挺挺躺在床上,一把搂过小白开始睡觉。
另一边。
暗二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回了季府,他捂着发烫的脸,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
很快他就发现自家主子安全回来,心中又喜又惊,可想到刚刚去找沈月影,也没敢没惊扰裴晏,隐藏在黑暗中。
就算沈月影去告状,可吃亏的明明是自己,何况也不相信主子会为了她将自己撤走。
至于处罚都无所谓。
暗二也不知道那人收到信现在是何反应,而沈月影,嘴角不屑地勾起。
再厉害,这出身也只配当妾。
翌日,一大清早。
北戎人进攻城门的号角声将沈月影从睡梦中吵醒。
小院内的众人早早起来,他们根本都坐不住,都在海棠树下紧张地站着。
房内。
沈月影刚翻了个身,被外头动静被吵的她起床气都犯了。
小白不爽道:“这是发生什么了?"
沈月影也不睡了,拿起枕头边的簪子随意挽了个发饰,垂眸戳了戳小白毛茸茸的脑袋,语气不乏警告,
“今日我要出你跟着一起,到时候别乱跑,知道没?"
“去哪,好玩的地方?”
“反正你要是偷跑出去现了原型,我可不管你死活。”
小白吓得一激灵,连声答应,“好好。"
沈月影见它眼珠子不安分、又傻乎乎的样子,揉了揉额头,脑子飞快转动。
算了。
还是放到自家小徒弟的那,毕竟这符纸的时效只能维持一刻钟。敲定主意,沈月影唤月桃过来伺候她洗漱。
慢悠悠擦了把脸,想到战场上刀剑无眼面,倒是能带月桃见见世面,省得遇到一点事就咋咋呼呼。
沈月影梳了个简单的马尾,又换上一袭黑色骑装,腰间配一把宝剑。
偏头打量月桃,勾勾手道:“你去换身衣服,等会儿跟我一起去城门口。"
月桃眼睛一亮,忙不迭答应,“好的,小姐。"
月桃也有两身特地让帮忙青雀裁剪的便服,谁让沈月影出门爱讲究行头。
在凡间不奢侈,到修仙界奢侈,那不是明摆着让人来杀人夺宝。
她身姿纤纤,身着黑色骑装,袖口上绣着金丝云纹,明艳照人,如瀑的长发只用一根缎带束起,不施脂粉,但她的美似乎不是这些外在的东西所能影响的。
见沈月影这样的打扮,院中的众人看得呼吸一滞,无他,太过英姿飒爽。
只那双清亮的眸子,在这晨光中显出几分冷淡疏离。
沈月影朝众人微微颔首,软下语气道:“娘,我饿了。"
一句话立马又有了些人气,众人将刚刚的想法抛到脑后。
万柳氏拉着她的手笑得一脸温柔,仔细瞧她精致立体的眉眼,“你黄婶今早做了一笼子香菇馅的肉包。"
“嗯,黄婶帮我打包些,等会儿我拿去给裴晏他们。”
胡乱解决几口。
等月桃换好衣服,三人在万柳氏和万宁担忧的目光中缓缓消失在小巷尽头。
城门口,厮杀声震耳欲聋,响彻天际,空气中都夹杂着血腥味。
不断有士兵用吊篮拉着石头,他们神情肃然紧张,底下几十名士兵用一根粗大的木棍抵住城门,门外的撞击声一刻未停。
“大人,石头和箭已经不够用了,他们身上的盾牌太硬射不穿。”
安子脸颊上全是豆大汗珠,偏生这天气还这般酷暑难耐。
“咚咚咚!”
“咚咚咚!”
一声声撞门的声音直听得人心里打鼓。
季明威急得嘴唇都起泡,目光看向同样一脸急色的云夜乾和浑身散发深冷寒意的裴晏,正色道:
“世子,太子殿下,不能再等了,城门若被撞开,守在三里外的北戎大军会立马闯过来!局面将无法挽回!”
云夜乾握住墙沿的手猛地收紧,同样纠结地望向裴晏。
终于。
“准备,开城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