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芸和程建恒的生意需要经常往返省内的一个边境小城,他们看准了那里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发展前景,常常过去谈生意一待便是两三个月。
边境口岸机遇确实极大,所获利润可以用暴利来形容,同时所受的诱惑也是巨大的。
夫妻俩正是在这座边境小城里被送进了当地戒毒所。
两人什么时候染上的毒品谁也无从得知。
或许是刚尝试,运气不好就被抓走了。或是,更早。
在一家人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在程雪初和程予恩看不见的夜晚,家中的某个角落里,他们是否狼狈为奸嗑着令人唾弃,却令他们飘飘欲仙、欲罢不能的“药”。
“联系方式你有吗?”程雪初垂下眼眸,蔡芸坚持要联系家里人,想必是有急需交代的事情,无论怎样也得问清楚。
“有……戒毒所那边打过很多电话给我,我不敢接……”
“你现在给回过去,我来说。”
“现在?”
”嗯。”
程予恩有些犹豫,显然提起这个事他始终无法平心静气面对。看着程雪初笃定的眼神,他到底还是拿出了手机,颤颤巍巍拨出从不敢接的那个号码。
“嘟嘟”声响了许久,直到快要挂断时才有人接起。
“你好,这里是xxx戒毒所。”是一道清亮的女声。
程雪初轻轻吸一口气,回复道,“你好,我想请问是否有叫蔡芸或程建恒的人……”
“啊,请问你是?”
“我……是他们的……”程雪初说到这久久未出声,双唇紧紧抿着。
是什么呢?她一瞬间自己也难以判断。
“嗯?这位小姐,您还在吗?”话筒里的女声耐心十足。
“是……女儿。”
程予恩闻言抬眸看向程雪初,那张总是能将情绪藏得很好的脸上,此刻也面露沉郁。
“这样啊,蔡芸和程建恒确实在我们戒毒所,且蔡芸已经申请了数次要求和家属联系,可我们一直没能联系上你们,所以现在,可以安排她和你们通话了吗?”
程雪初将电话按成了免提,“可以。”
“好的,请稍等。”
约莫五分钟后,电话那头响起了许久没听到过的声音,那人一开口,就激动的大叫着,“小恩!小恩!是你吗?”
程予恩身体陡然向后缩去,尽管听着蔡芸迫切的呼喊声,却连一个字也回应不了。
程雪初握上他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对着电话冷声道,“是我。”
对面明显怔住了几秒,蔡芸不可置信的反问,“怎么是你?我儿子呢!你不是挺硬气,又回来干什么!”
蔡芸刚喊完,旁边传来警察的呵斥声,警告她情绪过于激动将终止通话。
程雪初觉得挺好笑,原来自己不被待见的事实并不会因为这两人此时的处境而改变,她偏偏头,不急不缓地说,“你们还记得有儿子呢?不顾他的死活,手牵手走进戒毒所有吃有喝,现在知道急了?”
“你!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我问你,小恩呢?我要和他说话。”
程予恩双手拉着程雪初的衣袖猛摇头,嘴唇比划着“不”字的嘴形,程雪初轻轻点头,“他不在,你有事直接和我说。”
电话那头再次出现警察的提醒,告知蔡芸通话时间不多,尽快长话短说。
蔡芸无奈之下,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和程雪初对话,“我们是对不起小恩,你转告他,二楼主卧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里,有一张银行卡,里面的钱够他的学习和日常花销,密码是他的生日。还有……你,我们也没想过不要你,当初坚持走的是你,你要回来也行,可你得照顾好小恩,那些钱,你们一起用吧。对了,每个月记得给我和你爸汇款,就这样吧。”
话音刚落,蔡芸便被带走了,女警察接过了电话,亲切的称呼程雪初,“妹妹,我看了蔡芸的信息,所以你是曲洲人吗?”
“嗯,是的。”
“真巧,我也是呢。这样,我叫沈黎,是你妈妈,也就是蔡芸的管理警察,不知道你和你弟弟是否有时间到这边一趟呢?关于你父母,有些话得当面说。”
程雪初诧异的和程予恩对视一眼,有些一头雾水,“我们…….要上学,可能没时间。”
“这样啊,那待我下次回曲洲时,咱们可以见个面吗?”
沈黎的声音和语气似水一般温柔,有种叫人无法拒绝的魔力,程雪初应下,“好,那麻烦你了。”
“别客气,曲洲见啊,妹妹。”
堇霖别院内别墅成排,家家都装修得富丽堂皇,曲洲的风格外大,尤其是临近傍晚时,伴着初冬的刺骨,程雪初不禁拉高了围巾,手里拿着一罐啤酒,漫无目的地在别院内的大路小路上反复行走。
大抵是累了,路过最后一排别墅后拐弯便有一排长椅,程雪初往那一坐,白嫩的双手冻得发紫,放到嘴边哈一口热气后“咔”拉开了啤酒,猛灌几口。
啧,真凉真苦啊,酒那么难喝,可人们照样无酒不欢,人们喜欢的并不是酒的味道,而是酒本身。
就像,蔡芸和程建恒讨厌的不是自己的长相,不是自己的性格,而是这个人啊。
早上电话里蔡芸的字字句句都是一如既往的不待见,在他们的世界里永远只看得到程予恩一个人。
烦闷的情绪霸占整个身体,程雪初一口接一口灌着啤酒,试图利用酒精麻痹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恍惚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往前方移动过来,紧接着身旁的长椅一阵晃动,程雪初手里的啤酒被带着些怒气的霸道抽走。
她微醺的撇过头,对上了男生漆黑有神的眸子,眼底愠意明显,开口便是调侃的责备,“女高中生都学会酗酒了?挺能耐啊。”
长椅上的路灯已经亮起,昏黄的光线正巧打在男生头顶,程雪初头脑昏胀,只感觉周围全都模糊起来,视线范围内能看清的只有眼前头上泛着的金光和那张眉目如画的脸。
她蓦地一阵傻笑,指着那圈金光闪闪的光晕,双眼因酒精的作用眯起来,笑着问,“你是天使吗?”
舒伦瞬间给气笑了,原本一肚子谴责的话语全堵了回去,他没好气的握住程雪初手腕放下去,“喝酒也能喝傻,那还算是我这个天使发现你了,万一来个魔鬼怎么办,你就等着被抓吧。”
“魔鬼才会被抓。”
程雪初小声说着,头往后仰,试图靠上长椅,舒伦连忙伸过手臂,枕住了她的脑袋。
“什么?”
舒伦看着她渐渐合上眼,嘴里不断嘀咕,头凑近了些,想听得更清楚。
“他们是魔鬼,所以被抓了,没爸爸妈妈,只有魔鬼……”
程雪初说完就没了声音,这番无意识才会脱口而出的话让舒伦的心霎时沉了沉,他深深凝视着她,垫在她脑后的手连人带身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一些,许是喝过酒的身体正隐隐发冷,意识模糊的程雪初随着舒伦的挪动,把脸窝埋进他手心里蹭了蹭。
舒伦沉下去的心顿时一软,片刻才在她耳边轻轻说,“天使会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