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军五品正将军的脸色一肃:
“乌涂,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穷奇军?”
乌涂赶忙摇头,
“怎么会,我就是想着大伙职责在身走不开,一起替穷奇军里的兄弟祭奠一下将军···”
“嗯,这还算像话,本将告诉你,我们穷奇军走不开,不代表就真的狠心不去为将军守灵,
我已经安排一支老兵作为代表,前往京都为将军送行,将军的遗物我派人收拾妥当了,你也一起去吧,不枉将军生前那么器重你。”
“另外,乌涂大夫,不管什么时候你改变主意了,我们穷奇军随时欢迎你回来。”
乌涂郑重点头,
“嗯。”
···
皇宫的大火被扑灭,反贼原地被尽数诛杀。
废墟般的皇宫殿前,谢清明的尸体跟座塑像一样伫立在中央,
对战京都御林军的一役甫一结束,姬从靖都没来得及处理自己的伤势,第一时间下令收敛起谢清明的尸身。
王府自然不会准备什么寿材,金丝楠木的豪华棺材还是问老臣家里借的。
好不容易把分量十足的豪华棺材运到跟前,怎么把云麾将军的尸骨收敛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特制的斩马刀,连刃带柄共计三米,自然不可能一块放进棺材,要想收敛谢清明的遗体,就必须得把他的手与马刀分开才行。
这件事众人不敢擅专,马上把这个情况通报给了现在的大夏一把手姬从靖,
姬从靖也没推脱,亲自带伤上阵,
人终有一死。
他以为自己的控制力已经足够自己不会失态了,但他简直大错特错,
当他站在谢清明面前时,整个人完全不复指挥战局时的从容,两只杀人无数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姬从靖遣退众人,
他还想跟这个男人单独待一会。
谢清明拄刀站立,闭目阖眼,不像是死了,倒像是站岗的途中小睡了一会,
姬从靖伸出颤抖的手细细描摹这个人的轮廓,鲜血与死亡丝毫没有减损这个男人的美丽,若不是身上的伤口昭示着这个男人究竟受了多重的伤,姬从靖或许还会抱有一丝幻想——
谢清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像以前一样,唤他一声王爷。
姬从靖举起袖子轻轻擦拭谢清明脸上的血污,但是鲜血已经凝固。
谢清明的皮肤冷的惊人,姬从靖没有在意,他的将军远在北狄就料到自己可能出事,不止加急派来援兵,更只身犯险来救他的命。
他的云麾将军是个战神一样的人物。
从前他不相信,现在他彻底相信了,除了神明,还有谁能在突破了北狄士兵的围杀后,不间断的千里奔袭又来到京城救了他的性命。
根据援兵带来的情报,谢清明在抵达京都之前已经受了重伤,那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一直杀到现在呢?
姬从靖低头,把下巴抵在谢清明的肩膀上,双手环抱他的背脊,被无言的悲伤情绪淹没。
他的将军比他想象中的更在乎他。
···
姬从靖上手去掰谢清明握刀的手指,
那手指仿佛金铁浇筑,纹丝不动。
姬从靖想,谢清明在天有灵,自己或许可以尝试着打打温情牌。
于是姬从靖难得迷信了一把,在谢清明耳边深情告白:
“谢清明,孤活下来了,你放心的去吧。”
掰不动,没反应。
“谢清明,孤要登基了,到时候一定给你追封一个大官。”
没反应。
“谢清明,孤还是很想娶你,这样吧,等孤登基以后就把你葬进皇陵,把你追封为孤的阴皇后。”
还是没反应。
这次不仅掰不动,姬从靖感觉,甚至谢清明僵硬的手指握得更紧了。
姬从靖不再开玩笑了,严肃了神色,郑重的吻了吻谢清明冰冷的嘴唇。
“谢清明,谢谢。”
这次姬从靖深吸一口气,以十指相扣的姿势去解开谢清明手中的刀,结果成效依然不算明显,
掰不动。
姬从靖都快被自己气笑了,他早该知道谢清明是多么一个油盐不进的男人!
他就不该抱有什么浪漫幻想!
现在倒是不用怕碰到谢清明身上的伤口了,姬从靖用尽全身力气最后拥抱了一下,喊人过来把谢清明抬回王府去停灵。
于是,谢清明的斩马刀最后也没能跟他分开。
倒是有仵作提议可以把手指锯断再粘回去,但是看王爷要吃人一样的眼神,众人没人再敢提这个提议。
传说中的云麾将军,本体被盛在棺材里,由八名士兵扛着,
右手从棺材侧边现挖的洞里伸出,紧握着一柄比棺材还长的斩马刀,同样由八名士兵抬着。
负责运输尸体的士兵心情简直一言难尽,一想到将军牺牲了眼泪就要往外冒,但是一看将军这副造型奇特的棺材,又觉得这实在是很有将军的风格。
这副又想哭又想笑的心情,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很好的传达给了前来吊唁的每个人。
乌涂抵达的时候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造型,
本来情绪都酝酿到位了,一边扶着门一边哀嚎:
“将军哎——将军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走了啊——将军啊,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呜哇——将军——将”
乌涂的哭丧声戛然而止。
无他,他看见棺材里面伸出一把大刀,
顿时,乌涂还以为自己把将军气活了,要来砍自己,当场吓得腿都软了,扶都扶不住。
“苍天有眼啊将军,我这次可是诚心过来给您守灵的,您可不能这么对我啊!”
寂静的灵堂里,突兀的出现了几道没憋住的笑声。
安荣从宁城赶来,在王府为将军守灵已经三日了,心情从悲痛欲绝渐渐平静,但是一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还是忍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
见到乌涂闹出的这么大的一个笑话,安荣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眼泪就又止不住了,
一切都跟谢清明还在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仿佛他根本就没走,只是换了种形式陪在大家的身旁。
为了防止尸体腐坏,王府取用了大量的冰块保证环境的低温,安荣看着那只伸出棺外的右手,苍白到几乎透明。
他还记得那只手的主人摸过他脑袋的温暖感觉。
那时候他是多么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