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贼杨威造反失败,先帝姬宸殡天,摄政王大难不死,以及云麾将军壮烈牺牲的消息,像春日漫天的柳絮,迅速传遍大夏的每一个角落。
消息传到宁城的时候,穷奇军精锐部队对抗北狄的战事正胶着,
安荣静静跪在佛龛前,恭恭敬敬的为神像敬上三炷香,
三支上好的檀香不折自断,明显是个极坏的兆头。
安荣心脏突突直跳,他意识到,有什么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不过片刻,下属通传,消息确凿,云麾将军已经战死。
安荣猛的起身,大脑一片晕眩。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袭上他的心头,让他的喉咙涌起一股腥甜。
“将军,你怎么会死呢···”
低头注视着面容慈悲的菩萨,安荣狠狠拂袖,打翻了面前的香炉,
“你在看什么?你在看什么?都说菩萨大慈大悲,普度众生,怎么就不能保佑他让他活下来!”
“奸佞当道你不管,恶贼屠城你不问!连区区一届凡人都护不住,你还枉称什么神明,我看你真是瞎了眼了!”
安荣用尽全身的力气推翻精美的神龛,玉雕的菩萨哐啷一声落地摔成碎片。
安荣眼眶通红,两行热泪直直落下,他揪住下属的领子,不顾形象的大吼大叫:
“你们都在干什么,他被杀的时候姬从靖在干什么?为什么没人能帮帮他?!说话啊?”
明明是质问的话,却无论谁都能听出安荣语气里深深的自责,他不过是撒气。他哪里是真的怨恨姬从靖,只是怨恨无能的自己罢了。
安荣语气哽咽,
“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救得了他···”
···
作为大夏囚徒的耶律极,也在同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
姬宸死了,御林军带头叛乱与姬从靖反目,大夏内乱起,他本来应该高兴才是。
但是那个人死了。
那个艳若桃李的男人,箭术卓绝的男人,把阿诚从他手中带走的男人,鬼甲覆面神挡杀神的男人。
死了。
他的胸口好像一下子少了块什么,空落落的。
他从不觉得薄情寡义的自己真能为什么人动心,死掉的扶光君算一个,现在,那里又多了一个鲜活的名字,
谢清明。
只可惜自己觉察的太晚,如果早知道传说中的云麾战神与扶光君竟然是同一个人,他想必会用尽手段把他带到自己的身边,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二字。
···
时任安西将军的杨成济,是在牢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京都一张圣旨过来,先免了他的官,然后不等他辩解,就丝毫不留情面的把堂堂安西的最高武官投入大狱。
等他被上枷后,才有相熟的同僚敢透露一点消息:杨家造反,姬宸被杀,摄政王差点身死雷霆震怒,整个杨家要被诛九族。
杨成济大受震撼。
他的便宜爹,可真是有胆。
他丝毫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因为他在杨家时就知道,自己的爹在私底下可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忠君。
但是他在王爷手下做事也有一段时间了,自己不是叛党这事他应该最清楚了,自己打仗带兵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这次连自己也要一起清算?
依王爷的脾气,对自己网开一面的概率还是不小的,但是这次直接一张圣旨要废了他,应该另有隐情。
“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给我透个底,王爷这次到底打算做什么?”
安西统领长叹一口气,自己本来不想说的,可惜将军实在太敏锐了,
“杨兄,我知道杨兄实在没可能与此事有关,但是王爷已经疯了,这次造反朝廷要员死亡过半,他与此次围杀中幸存下来的世家官僚,已经拿出了一副不杀干净誓不罢休的态度···”
杨成济只是身体被锁住了,又不是脑子傻了,继续在最关键的问题上紧追不舍。
“不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统领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
“将军,我实在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这件事本与你无关,我怕你受···”
杨成济的表情严肃起来,
“告诉我!”
安西统领的声音放的很轻
“将军,谢将军牺牲了。”
杨成济终于知道,为何多年的兄弟不肯将真相告知于他了。
哪怕杨家造反与他无关,但是此时此刻,他宁可死的是他自己,
这片名为安西的土地还是他跟随这个男人一同打下来的,现在,他这个安西将军还活着,大夏战神却死了,
死在他的家人手中。
想到这里,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双手被铐无法拭去泪水,只能任由泪水在他刚毅的面庞上流淌。
杨成济疯了般用木枷敲击牢门,牢门与铁镣发出哐哐的巨大响声。
“兄弟,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我才是该死的人啊!”
统领怕的就是杨成济接受不了,现在赶紧宽慰:
“将军快停下,千万莫要太过悲伤,更不要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杨兄你活着才能回报谢将军,你可万万不能放弃!”
放弃?
杨成济泪流满面。
他当然不会放弃,他就是死,也得回京城再见上那人最后一面,
他,杨成济,
有罪。
···
南疆穷奇大营,
在得到将军牺牲的消息后,整座大营一片缟素。
穷奇硬汉们不会哭喊,他们只会把泪水咽进肚子里,使这份失去将军的痛苦刻骨铭心。
中军大帐里,乌涂正在向穷奇军二把手请辞:
“草民是谢将军带来的, 如今谢将军走了,我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了,恳请将军让我离开。”
“你想好了,你作为西域刺客两度叛主,往后可很难再得到这样的赏识了。”
“草民知晓。”
“好,本将知道了,去账房领一笔赏银,算是替谢将军给你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有,有能帮得上的地方大可直说。”
乌涂神色郑重。
“确有一事需要将军帮忙,草民需要一份去京都的路引,这件事还要劳烦将军了。”
“这个简单,你去京都干什么,去投奔那里的同乡?”
“不,草民要去京都,为将军守灵。”
“乌涂一路上受谢将军照拂良多,将军走的时候,我不能让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