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尕坳之后,伟宁入目的全是泥坯房。走了一路,就没见过一间像样的房子。低矮的泥坯瓦房,穿着灰旧粗布衣裳的村民。男人扛着农具准备下田干活,女人也在干活,洗衣晾晒操持家务。伟宁从她们毫无波澜的表情看出,她们只是机械的干活。并不像他以往见过的村庄,尤其有陌生人进村,应该是上前凑热闹,而不是现在这副冷漠木讷的表情。
伟宁被推进一间大院子,里边还有几间小房子。院正中间的厅里坐着几个吞云吐雾的男,有年长的老者,也有正值壮年的青年。
“崔十三,哪来的后生?”一个老者问。老者锐利的目光在伟宁身上扫掠,从年轻人走进大厅到正厅,他都紧盯着。虽然年轻人着一身本地人的粗衣麻布衣裳,一头狼尾发型,但直觉告诉他,此人是个外地客。
那叫崔十三的黑瘦男子说,“他在山脚下鬼鬼祟祟的,问探谁家又说不上来了。”
老者与旁边的壮汉对视一眼。老者示意壮汉处理。
壮汉挥挥手,“先关他一晚上。”
伟宁挣扎开,“你这是什么规矩,我上山怎么了?山是你家的,你敢说,我就敢去京市问问国家领导。”
那老者正吸着旱烟,被伟宁这么一说,呛了几口烟,正拼命咳出来又咳不出来。壮汉连忙给老者顺气,回头瞪着崔十三,“还不拉下去。”
崔十三连忙和旁人架起伟宁就走。
伟宁被关进泥屋,还被上了锁。待人走后,他查看了门外的情况,果断开锁溜进了村子。
村里的人多数去干活了,连女人都被赶去干活了。倒是有些小孩子,伟宁避开这些小孩,查看泥坯房有没有太阳花标记。村子也不大,他也足足花费了近半个小时,小心翼翼的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
他疑惑,难道不在这个村子里。
他正纳闷时,一颗小石子落在他脚边,他抬头看去,有一只手从一面墙后伸出,向他挥手。
伟宁缓缓靠近,看准一个凹坑,一脚踩上去,迅速往院里扫了一眼,不期对上一双熟悉的眼。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的眼,他闭上眼睛都能画出来的眼,漂亮,蓄满温情的一双眼。
他落地后再次借力翻进了院子,稳稳的站在她面前。她曾抒雷果然在这。她黑了瘦了,穿着破旧的衣裳,神色也很憔悴。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他一把将她拥入怀。
曾抒雷拍拍他的背,“这里说话不方便。”她忍着激动和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哽咽着说。
她将他带进一个偏房里。里边全是堆放着杂物,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伟宁再次抱着她,“对不起,我来晚了。”
曾抒雷蓄满的泪此时扑簌簌的往下掉,再也控制不住地流淌,好让心里的苦闷和担惊害怕统统流走。只是紧紧压制着声音,害怕引来村里人。
“抒雷,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明明说去鹰国念书的人,却被困在陌生的偏僻的犄角旮旯里。太让人费解了。
曾抒雷无从说起,只能摇头。
“沒事,等我们离开了,再详细跟我说。我只问一句,是老曾家那帮人干的,对不对?”伟宁沉着脸问。
曾抒雷无奈的点点头,然后小心的摸了摸肚子,“我怀孕了!”显得无奈又忐忑。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反应。
轰隆隆的一声,一个晴天霹雳在他脑海里炸响,把伟宁震得四仰八叉,难以自信的看着憔悴了几分,脸也黑瘦了几分的曾抒雷。
“你,你被他们玷污了?”伟宁艰难的开口询问,语音颤抖,几欲缀泣。恨不得杀了尕坳里的男人。
曾抒雷连忙摇头,“不是,是我们的。”
伟宁啊了一声,这一惊一乍的,仿佛过山车似的刺激。他拍拍胸口,“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想到什么,拿下背包取出不少吃的,“你都瘦成什么样了,现在还怀着孕,你这样太辛苦了。”
曾抒雷推回去,“我现在住在这家,查得很严。”
“那你现在吃。”伟宁撕开包装递给她一块饼干。
曾抒雷开始还小心翼翼的吃,当吃到可口的食物,就再也顾不上所谓的礼仪了。虽说怀了身孕,但这地方太穷,能填饱肚子已是万幸。
牛肉干还是伟宁在甄州补充食物时,偶尔买到的,虽然不便宜,他还是一口气给包圆了。
伟宁撕成小块递给她,看她吃得狼吞虎咽,眼眶里的泪水,几次要奔涌而出,他都强忍着狠吸鼻子,不让自己失控。他还得想办法带他的女人和孩子离开这个鬼地方呢。
曾抒雷吃了个饱,感觉这条小命终于活过来了。这两三个月半饥半饿,人仿佛就像踩在棉花上。她知道这家人的想法,让她吃不饱才没力气饱。她是这家人花大价钱买回来的老婆。人跑了不就是人财两空。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你看见我了?”伟宁问出了第一个疑问。
曾抒雷笑笑,这种笑浅浅的可以毫无顾忌的。“送水去地里回来时看见了。其实在村里你根本看不到,一个女人能自由自在的出入。尤其像我种刚买回来的。”
伟宁擦着她要掉不掉的水,“你试着逃了?”
她摇摇头,“和我一共卖到这的有三个姑娘,有一个都逃到山脚了,抓回来后打断了一条腿。”想起那惨绝人寰的场面,她还是心有余悸。她又怎敢轻易尝试。
“记住,沉着冷静。没事,现在我来了,一定会安全带你走的。”伟宁郑重有力的承诺。
外边突然传来一阵阵惨叫。曾抒雷忽尔瑟缩了一下,伟宁看得心疼。
“他们又在打人了。”
“天天如此吗?为什么?花了钱买回来,不是该好好对待吗?”伟宁还是很费解。
曾抒雷点点头,“尕坳上的男人没个正常的,喝酒后打人,稍微不顺气也打人。就因为是买回来的,他们才这么理所当然。”
曾抒雷突然推推他,“你先离开,他们马上回来了。”
伟宁忙说,“我马上出去探路,傍晚前回来接你。”
伟宁闪身出了偏屋,回头看了一眼曾抒雷,挤上些笑容。
他从邻居家出来,顺手牵羊了那家的一捆绳子。他决定从后山下去,村前的路都有人把守,想从此下山有些难度。
伟宁从后山下来,悄摸摸的想回到之前的位置。
刚进村子便被人发现,“抓住他。”又是崔十三先发现了他。崔十三一吆喝,十来个青壮年一窝蜂窜上来。
伟宁见此情形,撒腿就跑。所到之处不是竹竿倒了,就是鸡飞狗跳。反而是那些个孩童无知无畏,在一旁高声欢呼。
场面如此热闹,几乎把尕坳村的人吸引出来了,甚至是那些被拘在屋里的女人也都出来看个究竟。
本来只有几人在追逐铁伟宁,闹得如此大动静,迫使全村的男人全部出动了。
伟宁弄得全村人仰马翻,最后被堵了个严实。站在村中央的少年,被一群虎视眈眈的村民盯着,颇有种傲世群雄的感觉。
此时的村民都对铁伟宁怒目斜视,尤其是举着扁担扛着锄头的男人。
人群中走出一个壮汉,正是上午在大厅内见到的人。说他壮,还真是挺壮实的。看他穿着衣服都绷紧,就知道他的肌肉得多结实。而且此人眼神看似平和,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让伟宁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原想着你逃了便逃了,为什么又回来了。真是不知死活。”壮汉很是和顺的说。
伟宁不答反笑,“自然是回来找人。”
“这里没有你找的人。”人群中有几人嚷嚷着。
伟宁冷笑,“你们要是好好的把人交给我带人,我会感激涕零你们,还会赔给你们的损失。”
那壮汉也冷吭一声,“如果不呢?你还能插翅飞出尕坳?”
伟宁眼神在围着的村民身上扫了一圈,“真不知道世上还有你们这样的人,以虐待女人为乐,你们的心理得多变态多扭曲。说你们是畜生都污辱了牲畜。”
“小子,你找死。”崔十三忍无可忍,纵身踹向伟宁。
伟宁也不惯他,旋身一脚踹去。崔十三被他拦腰踢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人群里,跌倒的同时,伴随几声惨叫和?嚎。
壮汉脸色微变,沉声喝道,“一起上。把他的皮给扒啰!”
随着他话音落,四面八方的扁担和锄头,夹杂着风声呼啸而来。场面顿时人影绰绰,混作一团。
伟宁也不含糊,沉身使力,脚步一动身影一闪已窜到一人面前。不待那人反应,手变刀砍去,那人惨叫一声,扁担应声而落,伟宁接过扁担,反手挥出一片残影。一众人被劲力击退,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都狼狈异常和十分惊惧的看着场中的少年。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伟宁狠狠呸了口,眼神狠厉的扫了众人一眼,“还有谁不服,你爷爷今日收拾你。”
“小子,你别狂妄。”
“大军哥,上去卸了他的手脚,踩爆他鸟蛋,让他做阴阳人。”
叫大军的正是领头人壮汉,他解掉外套,一脚踏出,双手变幻已成拳砸向伟宁。
伟宁将扁担一划成棍,直直戳向崔大军。两人动作大开大合,场中的尘土飞扬,令围观之人退避三尺。
伟宁不是第一次打架,自习武之后这是第一次真正的认真对待。虽然对方也有功夫底子,但在他眼里还是不值一提。
崔大军被铁伟宁一掌拍飞,倒退了几步才站稳,看伟宁的眼神更阴鸷。
“弟弟,救救我。”场面静寂之时,一个女声突兀的打破了宁静。只见一个拖着断腿的女子,披头散发的爬行进来。她所经过的地方留下一条血印,看得触目惊心。
“死婆娘,你另外一条腿也不要了吗?”一个中等男子冲过去,一把揪住女子的头发。“在家也待不住,天天想着逃跑。”
女子的一张脸显现出来,大体轮廓还在,只是鼻青脸肿,额头处有血迹干痕。
女子被迫仰头看男人,惨笑,“只要我一日不死,我都要逃。我不是你老婆,我不会替你生孩子,你死了这条心。”
那男子怒火上冲,一巴掌甩在女人脸上。女人嘴角渗出血丝,依然硬气的怒瞪着男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莫大的耻辱,连续甩了几巴掌。女人不反抗不求饶,男人就这么打着。
“刚子,再打你就准备收尸了。”老者走进人群里,制止男人的暴行。
女人被男人松开,直接趴在地上,但手却伸向伟宁。
伟宁在女子被人施暴时,周围的男人习以为常,而女人们的身体本能的在颤抖,甚至瑟瑟发抖,不敢直视。可见她们的生活连狗都不如。
女子被男人拖着离开人群。
老者看着伟宁,“后生仔,你找人就找人,到我们村兴风作浪。我们就是打死你,公安也无话可说。”
伟宁指指天,“老不死的,你知不知道胡乱攀扯,老天会劈死你的。下阴间地府也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看看你们的所作所为,简直天理不容人神共愤。你们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们不是你妈生的,你妈不是女人。一个女人被你们买来已经够凄惨了,还要动不动就打断别人的腿,动不动不给饭吃还要干活还要陪睡,你们那来哪么多要求。你以为你是黄帝啊,有家财万贯要继承。信不信那天他们觉醒了,把你们第三条腿打折,看你们还敢不敢嚣张。做人都不做,干脆撞死得了。”
这一番话让在场男人气结,却让女人稍稍动容。
老者也被气得不清,“牙尖嘴利,待会你也这么硬气最好。”
人群里让出一条通道,伟宁正好看见曾抒雷被人五花大绑的推进来。推她之人正是崔十三。
“十三,你干什么?我儿媳妇还怀着身孕呢?”一个妇人紧跟其后。
一个男声还在稚嫩的嚷着,“媳妇,还我媳妇。”正是买了曾抒雷那家的傻儿子。
崔十三押着曾抒雷说,“小子,你以为你嘴硬,我就不知道你的目的。这小娘皮细皮嫩肉的,我也好这口。”
“崔十三,你什么意思。咱们可是钱款两清了,你还想要人?她可是老闭家的媳妇了。”妇人生怕崔十三反悔。
“七姑,你慌什么。还有,这小娘皮真怀了你家旺宝的种,说不准是场中小子的。”崔十三出言讽刺。
那叫七姑的一噎,“崔十三,别以为我不知道人是你拐来的,你在没在路上睡过,我不知道,但你敢胡诌,老娘就和你拼命。”
七姑这头只是说说,伟宁却已掠身前往,一把扣住崔十三,一把揽住曾抒雷回到场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