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似有异响。
裴无竹敲门的手一顿,心道山行真是……啧啧啧,两口子干柴烈火一触即燃,昨夜说的没错,果然云卿再生气也不会真跟山行闹别扭。
自顾回到殿中还没坐下,就听蓝冠羽问道:“那现形丹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无竹没说话,盯着蓝冠羽身旁的蓝怀尘看。
蓝冠羽会意起身跟着裴无竹往偏殿走。
“说吧。”
裴无竹将文书递给蓝冠羽,“蓝公子请看。”
“从蓝怀尘被册封为丽妃开始,世家献女进宫的心思日益明显,可惜这帝王好男风,再有我与山行在。世家虽有心思,但未敢付诸行动。”
“只是安王。”裴无竹冷笑,“丽妃有孕的消息确确实实是从安王府泄露出来,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总与安王妃脱不了干系。”
“可傻狐狸、啧。”
文书十分长,什么中书、尚书林林总总列了一堆,但相关内容十分简短:左侍郎中孙奂勾结宫人意图谋害后妃,罪无可恕,全族男丁年满十四斩首,未满十四流放琼州,家中女眷皆入贱籍。
“这文书只字未提安王府。”蓝冠羽狠狠将文书拍在桌上,桌子应声而碎。
裴无竹看着碎一地的木屑和瓷片,张张嘴还是没忍住道:“记得赔钱!就算你是皇上的大舅子,这国师府可不是你说的算。”
“我就说凡人不会好好待怀尘,他偏不听!”蓝冠羽从袖中摸出一块金子丢到裴无竹怀里,愤愤道:“都怪你们带他入宫!”
“现在木已成舟,蓝公子就算再气恼,在蓝怀尘面前也该把气收起来,否则他腹中孩子不适,对他有害无益。”
收起金子,裴无竹面露笑意:“蓝公子当真大方阔绰,既然如此我便好心提醒您一句。”
“那位云公子身份可不一般,他能得天意。傻狐狸腹中孩子必须要生,既然已经是定数,您何故频频惊吓?”
“与其对我和山行看不顺眼或打消傻狐狸诞育之意,不如为蓝怀尘铺平往后道路,也好让他在皇宫过得舒坦些,总不能一直提心吊胆饭菜有毒。”
“云卿归来,山行必将全部重心放在维系夫妻情意之上,那么调查安王妃的事大概要交给您去做,总不能还未查清真相便让帝王施压安王杀掉夫人。”
“将心比心,您若是也有夫人,自然舍不得轻易伤害枕边人。”裴无竹试探性问道:“您成家了吧?”
“我若是已成家,如何守护怀尘?况且庸俗困世,浮生无妖入眼。”蓝冠羽想到云卿,嘴边扬起一抹兴味的笑,“那位云公子倒是十分合我心,既漂亮又和善,对怀尘也很好。”
裴无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娶亲又不是给蓝怀尘娶,对蓝怀尘好也值得当成优点?
“蓝公子既然喜欢,不妨大胆去追,总归您仪表不凡、身世显赫,比山行好得多。”裴无竹情真意切点头劝说,只盼云卿能像割下什么九尾狐妖的尾巴一样断蓝冠羽一尾。
“你方才说云公子身份不一般,他究竟是何种身份?”蓝冠羽回想昨夜灵兽鹤空对其毕恭毕敬,忍不住再次发问:“莫非他是天上仙?”
可似乎不像,且仙人为何会和妖物结为夫妻?
“他还会生孩子?”蓝冠羽皱眉:“难不成怀尘腹中孩子就是他施法孕育?”
“蓝怀尘腹中是上天赐予,至于云卿的事,我并不十分了解,蓝公子还是问他吧。”多说多错,裴无竹闭口不言。
蓝冠羽默默思索,“有云公子在,怀尘诞育当真会顺遂吗?为何不能让那凡人生!白白累得怀尘受苦遭罪!”
“这就要问傻狐狸自己了,他们的房中事旁人如何置喙?”裴无竹撇嘴,“就是您,难道能管得住他们行房?”
“有孕……”蓝冠羽面色一变,“他们如今还没分房睡?”
裴无竹哼笑:“狐狸精黏人,肚子里的肉也黏人,分也分不开。”
“这简直是胡闹!”蓝冠羽大怒,“真的一点不把身子当回事!”
见蓝冠羽动怒生气,裴无竹不慌不忙抿茶道:“其实我早问过蓝怀尘,他说自圣上知道他有孕后便再没和他亲近过。”
“而且一起睡是蓝怀尘要求的,他,可喜欢那凡人了。”
这话在蓝冠羽耳里不外乎惊雷乍响,直觉气血上涌,怒其不争。
“他既见了云卿如此相貌,无论如何也该高些眼光,怎么就!”蓝冠羽气得攥拳咬牙。
裴无竹觉得有必要再添一把火:“其实百年前,是蓝怀尘先遇到云卿的,不过山行横刀夺爱,这才步步踏错。”
打起来、打起来!无论是云卿替山行出手杀死蓝冠羽还是蓝冠羽先杀死山行,于裴无竹而言都有利无害。
“什么?”
所以这一切都怪山行,若不是他抢走云卿,怀尘不至于非跟那凡人纠缠以至于有孕。
蓝冠羽越想越气,正好听见山行脚步声走近,提刀靠近挥砍。
山行堪堪后仰躲过,皱眉道:“蓝冠羽你发什么疯?”
“裴无竹你又编排我什么了?”山行召出袖中鹰羽注入灵力格挡蓝冠羽攻势。
裴无竹笑着耸肩答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百年前难道不是你抢走的云卿!”
“是又如何。”山行抬脚挡住蓝冠羽袭击,哼道:“难道我不抢,蓝怀尘就会像如今这样死心塌地待卿卿?”
两妖各后撤一步。
蓝冠羽皱眉:“你什么意思?”
“他若真的十分在意云卿,为何不直接唤你前来抢回人?”
山行冷笑:“同样,他初见帝王时若是反感厌恶,为何不求助你?”
“你的意思是怀尘眼光差!”
“情有所终罢了,况且帝王哪里不好?”山行忍不住反问:“若他真与云卿在一起,你会看云卿顺眼吗?”
只怕也会吹胡子瞪眼挑剔种种,山行连词都替蓝冠羽想好了:弱不禁风、病病怏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一副空皮囊罢了,这样的人断断不能照顾蓝怀尘。
蓝冠羽闻言愣住,回想昨夜云卿不过说两句话便气喘咳嗽,加之今晨用饭全要山行递到嘴边,忍不住幻想怀尘也如此场景对待云卿……肯定不行!
怀尘方才还倚在小蛇精怀里吃东西呢,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怎么可能再去伺候旁人,长得再美也不行!
最最关键,他二人结为伴侣,谁上谁下?两人看着都不像能辛苦受累的。
可云卿抱得起怀尘,大约是能照顾他的,加上细心温柔……两人凑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蓝冠羽抬头正要诘问,山行忙补充道:“昨夜云卿咯血了,他身子虚得厉害,淡定自若不过是伪装。”
“而且如今已成定局,你再如何气恼也不能强行拆开蓝怀尘与帝王,倒不如去查安王府的事。”
“好啊,查,你去查。”蓝冠羽恨恨:“一切皆因你而起!”
山行立即反对:“蓝公子想得可真好,支开我,还不知道要怎样作践我家中夫人,夫人病弱需我亲自照顾。”
“昨夜云公子还说有什么事一应找他,今日便变了口风?”蓝冠羽冷笑一声,“轮不到你反对,你若不查,可别怪我不客气。”
裴无竹趁他二人争执,叫来蓝怀尘劝解,叮嘱道:“你大哥要是伤到山行,云卿自然不愿意轻饶你大哥。”
蓝怀尘手里拿着板栗往嘴里塞,“意思是我大哥打得过山行对吧?”
“你大哥很强。”裴无竹心想如今这情形,倒真棘手应对蓝冠羽。
蓝怀尘点头牢记,进屋忙抱住蓝冠羽:“大哥,你带我出去玩吧,别跟山行他们算账争吵了。”
裴无竹赔笑着看向蓝冠羽,“蓝公子,您消气,安王府的事交给我去办。”
山行白裴无竹一眼,不明白这人心里弯弯绕绕想什么呢,方才还挑唆着蓝冠羽要杀自己,这会子又跳出来当好人,
蓝冠羽看着腰上紧抱自己的蓝怀尘,掐着他肩膀质问:“你如今全偏心外人去了?”
“不是啊大哥,我是怕你打伤山行,云卿跟你生气。”蓝怀尘讨好似的把手里板栗递到蓝冠羽嘴边,“大哥别生气嘛,快中午了,我好饿,大哥你饿吗?裴无竹家的饭可好吃了。”
裴无竹忙道:“是啊,该吃午饭了,蓝公子不如带蓝怀尘随我去我家?”
蓝冠羽吃了蓝怀尘的栗子,心下气暂消三分,闻言哼道:“你方才说你来长安这么久还没好好出去玩过,怎么?如今我来了你也不想出去玩?”
“可是我不知道哪里好玩呀。”蓝怀尘提议道:“不如大哥带上小棠一起?”
“她方才那样跟你凶,你都不生气?真是好脾气!怪不得旁人欺负你。”
蓝冠羽倒不是对裴青棠有不满,到底只是一条不足两百岁的小妖精,爱恨分明还算明事理,只是觉得蓝怀尘有些太好性。
“我生气啊,但小棠她已经知错,也跟我道歉了。再说她那么小,我何必跟孩子计较?”蓝怀尘晃晃蓝冠羽的袖子,央求道:“大哥你带我出去玩吧!出去吃饭!吃完饭立刻回来!”
裴无竹一听头都大了,“蓝公子还是别带我那闺女,她太皮了,人小鬼大,很气人的。”
“我偏要带上她,你能拿我怎样?”蓝冠羽不满冷哼。
蓝怀尘忙劝和道:“大哥你别这样!那就不带小棠,也是,她还小,你别吓到她,就我们出去吧?”
“我很可怕?”蓝冠羽在蓝怀尘脸上摸一把,无奈叹息同意:“行吧,总归我来过几次长安,走,哥带你吃好吃的。”
语毕,面前蓝家两兄弟消失不见。
山行自顾走出裴无竹房间,懒得质问对方这样做的原因。
裴无竹却挡在山行面前,示意他看自己的脖子:“我方才是想让你们打起来,只不过转念一想,你虽常恐吓我与小棠,到底没想过杀我们。”
“那三尾狐不一样,他方才真对我起了杀心。”
山行皱眉,从袖中拿出消瘀药丢给裴无竹,“所以呢?”
“所以,我还老老实实躲你身后讨生活吧。”裴无竹接过药笑笑,“总归你还有云卿可以依靠,看在你的面子上,云卿或许对我也能有一二照拂。”
山行心道若裴无竹知道云卿说过不会管旁人对自己下手,是否会立刻转戈投奔蓝冠羽?
“你知道就好。”山行走出两步,回头再度打量裴无竹,“我知道你对三尾狐起杀心,可也要小心别误伤到蓝怀尘。”
裴无竹一怔,嘴角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你说什么呢?凭我?也能杀掉三尾狐?山行,你果然有病。”
山行嗤笑,不置可否点头应和:“对、对,你不想杀他。”
裴无竹笑着目送山行离开,嘴角再度恢复冰冷弧度,盯着手中瓷瓶看了许久。
回到殿中,山行发觉两小妖皆不见了,心头一跳忙去卧房,还未推门便听到屋里传来笑闹声。
云卿坐在椅子上,强撑着疲倦同裴青棠和阿花说笑,询问家中一切如何、二人最近有无好好修行、有没有拌嘴吵架?
好几天不见,他也想孩子们,打着哈欠也要和他们聊天。
狸子见他困得泪眼婆娑,脸上潮红尚未褪尽,心中又苦又酸,面上还要笑得若无其事,“阿卿,你要是困就躺下歇歇吧?”
云卿摆摆手摇头,温柔笑道:“不妨事,诶呀小猫崽崽,站起来让我看看,最近阿骁不在,你有没有想他?”
狸子依言起身,眼珠转转笑道:“想啊,先前在一处总吵嚷,可瞧不见他又实在挂念。”
才不想云骁呢!最好一辈子不想见!
“似乎瘦了。”云卿满眼心疼,笑道:“是了,你应该想着他,他也会想你的。”
“阿棠,你最近怎么样呀?”云卿按着狸子坐下,拉起裴青棠的手腕细细感受螣蛇图腾,依旧赤红明亮。
“我想你!特别想你!”裴青棠不满足这短暂接触,走到云卿身旁环住他的脖子,发丝拂过对方白皙脖颈,带起丝丝痒意。
“好痒。”云卿笑,“我也想你。”他拍拍裴青棠的手臂,“好了,都是大姑娘了,不能随意这样抱我,松开吧。”
裴青棠不依不饶:“可咱们都好几天没见了,你就让我贴一贴你吧,好阿卿,你多心疼我些,我今日才知道我并不是我爹唯一的孩子。”
“是吗?”云卿忙开解宽慰道:“可你是你爹养在身边的孩子,他自然更心疼你一些,况且多些兄弟姐妹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若还能生,自然要再给阿骁添个兄弟一同伴他成长,只可惜不能。还好有你们能够陪伴,也不至于他一人孤单。”
云卿笑着再次拍拍裴青棠,“好了,松开吧。”
话音未落,门从外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