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萤光般如星子闪亮的光点铺散在云卿面前,照得他眸光盈盈,强忍着元神碎裂、半个身子麻痹不得动弹的痛楚看着点点萤光快速融入眼中。
直到眼前只剩黑暗,云卿短暂地松口气,但才是开始。
咬破食指将鲜血点在额间,螣蛇图腾散发赤红光芒。
体内散碎的元神如针尖游走在周身四肢,扎得云卿忍不住浑身颤抖,觉得浑身血肉都被刀子从内划开。
他变换蛇尾紧紧缠绕双臂,随即咬牙将眉心处那一半完整元神逼出体内。
霎时间只觉头昏脑胀,眼前所有东西都蒙上一层血红薄雾,痛得像有人用刀割开他的头颅取出脑髓,又像巨石压在头上,呼吸都会激起阵阵剧痛。
蛇尾捆住想要确认颈上头颅是否还完整的手臂,双手不能挣脱束缚,像发泄怒气一样死死掐住蛇尾。
半份完整元神上沁着血一样的红光,眼前再现荧光随即陷入黑暗。
整个身子像被挤在铁丝制成的筛子上碾得粉碎,痛到不能呼吸。
云卿咬牙忍耐等待阵痛过去,全身脱力瘫在床上,蛇尾被掐得红肿流血,指间卡着几片富有光泽的鳞片。
方才全身从内剧痛,他浑然不觉尾巴受伤,这时才回过神,想伸手摸摸蛇尾,却连弯曲手指都不能。
—何苦呢?
云卿没有理会天道的问题,疼痛如潮水再度涌来,他蜷曲身子紧紧掐住手臂,难以遏制痛楚终于忍不住嚷道:“杀了我!杀了我!”
手中变幻短刃,云卿咬紧牙关捉住尾尖狠狠将蛇尾钉在床上,鲜血立即渗透浸染身下洁白羽被。
疼痛瞬间从周身凝结到蛇尾,云卿大口大口喘粗气,用劲将刀子拔出。
短刀脱手掉落,被人稳稳接住揣入袖中。
白泽握紧云卿手腕输入神力,见对方出了一身汗,眼角还挂着泪,身下鲜血足足染红半张床,脸色十分苍白憔悴。
心知螣蛇今晨刚解蛊毒仍是虚弱,更加不忍对方遭此苦楚。
“螣蛇,你何苦呢?”
白泽轻叹一声,凑近捧起云卿下巴,双唇挨近将如白昼般明亮耀眼的护心丹渡入对方口中。
痛楚稍渐,云卿睁眼看清眼前人是白泽,想骂对方跟九尾狐联手给自己下蛊,再质问他为何借身份,以至于自己险些被药迷倒,又怨他来得太晚,蛇尾已经被钉得没有知觉。
千言万语哽在嘴边,云卿轻声道:“多谢你,白泽。”
“你为何不等我来?一向最爱惜尾巴,旁人碰一下就要拿刀剁手,自己糟蹋起来却半点不心疼。”
白泽低声嘟囔,抱怨个没完。
轻轻放开云卿的手,白泽从袖中拿出止血药粉小心撒在蛇尾伤处。
“嘶!”云卿疼得皱紧眉头。
如今元神造成的疼痛减弱,蛇尾伤口无法忽略,像被火炙烤到快熟时没入冬日结冰河水,燎起许多水泡而后毫不犹豫挑破脓肿一般疼痛难忍。
蛇尾不断挣扎扭动,白泽小心按住固定,撒过药粉用布条缠绕包好。
“你这么心急做什么?稍微等我两天都不行?”
白泽看见桌上摆着熟悉盒子,心道难道朱雀护法的药没有用吗?怎么螣蛇还疼成这样?
他拿起盒子正要询问,忽觉重量没有变化,打开果然看见丹药还在,气得随手将盒子甩到云卿身边。
“你逞什么强?早说你不怕疼啊,我千里迢迢赶过来干嘛,还把护心丹给你!你给我吐出来!”
云卿闻言睁眼冷冷看向白泽,直到对方甩甩袖子偏头躲避视线,重新合上眼,轻声解释道:“不是我要逞强,是天道逼我这样。”
“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那你等我过来啊,真是的,倔得像驴!”
白泽哼声走近继续握住云卿的手腕,“非把自己搞这么狼狈干什么?螣蛇都这样!真是骨子里带着的!”
他说着越发气愤,“真以为你死不了啊?就算是不死之躯,那也不怕疼吗?疼死你算了!反正、不在,你就倔吧!搁我面前铁骨铮铮一声不吭,回头看见他又立马委屈巴巴抹眼泪喊疼要安慰,也不知道是真不怕疼还是只在他面前脆弱。”
云卿被吵得心烦意乱,皱眉道:“你骂螭就骂螭,别带上我,我是云卿,不是螭。”
他不是不死之躯,白泽埋怨的人绝对不是他。
白泽闻言更是愤愤:“你以为我不敢骂螭啊?他生孩子时是我帮他捡回半条命,我说他两句怎么了?我现在是不是在帮你?说你两句都不行?”
“聒噪。”
云卿侧身捂住耳朵,将白泽的话隔绝耳边。
“你难道不好奇螭生孩子是为了谁?”
白泽瞧云卿不理自己,拉开他捂耳朵的手喊道:“你能不能尊重我一点!”
“安静点,这不是昆仑山,小心吵到旁人。”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敲响了。
“阿卿,空似乎听到你在与人交谈,请问方便进去吗?”空确定房间里除了云卿还有别人,而且绝对不是鹰妖。
白泽闻言眼睛瞪得极大,“外面是谁啊?他怎么叫你阿卿,你又。”又勾搭一个?
云卿正要出声拒绝,白泽已经接话嚷道:“快进来!”他倒要看看螣蛇勾搭的是谁。
推门进来一个明眸皓齿的道士,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眼睛干净澄亮,视线讲究地落在下方,显然害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白泽看他一眼便失去兴趣,摆手道:“出去。”
“这、您是?”空一愣,目光落在这人与云卿交握的手腕,随即直直盯着坐在床沿的人,“在下鹤鸣山镇山兽空,不知您是哪位?”
“我说出去。”白泽皱眉不耐。
空亦是皱眉:“即便是上古神兽,也该以礼待人。”
“螣蛇需要安静休息,你要留就留下吧。”白泽见他皱眉,忽而起了捉弄的兴致,侧身躺下抱住云卿手臂,“睡觉,困了。”
云卿发出平稳轻缓的呼吸声,他累得不想理会任何人。
空怔愣许久才转身带上房门出去。
白泽轻手轻脚起身,摸出石头变成人与其对弈。
梦中,云卿厉声呵斥天道化身:“为何一定要阿骁觉醒?我绝不允许你擅自改变阿骁的命运!”
“你是觉得你已经融合元神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敢放心大胆违背反驳我?”
“无论如何,我绝不允许你伤害我的孩子。”
痛,从头颅到尾尖,像被无数长有利齿的虫子啃噬撕咬,要将他分食殆尽,又在伤口上撒带腐蚀性的魔物脓液,针扎火烤研碎身体。
无法呼吸。
云卿蜷缩倒地哀嚎,勉强压抑住阵痛咬牙道:“我绝不允许!”
随即是更加猛烈的痛楚,撕心裂肺的叫喊从他口中发出,已经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像被切碎残骸散落一地。
时间在漫长无边的疼痛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已经不是疼,酸麻肿胀般的灼烧感让云卿松口气,熬过去了。
可天道不会轻易放过他,猝不及防间蛇尾像被人生生截断般刺痛,云卿猛地坐起捂住尾巴,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白泽被他吓一跳,慌忙走过去察看情况,“螣蛇?你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云卿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眼神淬着冷意死死看向白泽,半晌从齿间挤出断断续续不成句的字音:“滚……滚、滚出去!”
“哼,你少逞强了。”
白泽这时候一点都不怕他,心知螣蛇是忍到极限,否则一准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你到底为何要受这样的苦?天道是真不怕把你逼死啊。”
白泽上前擦掉云卿脸上的冷汗,叹道:“实在不行你服个软呗,都自己人,大家好商好量的,根本没必要闹这么不愉快。”
云卿闭目忍受疼痛,心道天道当然不怕把他逼死,他已经死过了。
忽而疼痛从指尖袭来,云卿张口咬住手指,湿润的液体似乎是血,他现在已经无法分辨味道和颜色,几乎丧失视力和嗅觉,只知道死命咬住齿间物体。
咬痕深可见森森白骨。
看得白泽一阵肉痛,到底与螣蛇相识多年,忍不住上手拉开对方的手指,劝道:“云卿,你别硬撑了,妥协天道没什么大不了,他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听吩咐做事,何必倔强?”
痛楚忽而消失,云卿如从水里捞出来那样浑身冷汗,大口大口喘息,半晌看着被包扎好的手轻声道:“多、多谢。”
白泽盯着云卿干裂的嘴唇叹息一声,“行了,你以后少耍我就好,我去给你弄点水,你需要好好歇息。”
转身走出卧房,白泽拉开门正与空打照面,点点头道:“有没有热茶?螣蛇渴了。”
空一言不发提起茶壶往屋里走。
白泽心中啧啧,紧随其后观察情况。
血腥气依旧浓重,空隐约看到床上有大滩暗色的痕迹,心中担忧不已。
“阿卿,阿卿?”空小声呼唤云卿,对方蜷在床上没有应声,似乎是睡着了。
空只好看向站在门口的白泽,“这位、阿卿他好像已经睡下了。”
白泽摇头:“没有,他是没力气说话而已,点蜡烛吧,他现在最多动动眼皮。”
空自袖中拿出夜明珠照明,被染了半床的血迹吓了一跳,茶杯险些脱手,“这、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他死不了。”
白泽坐近扶起云卿,接过空手中的花茶浅抿一口,扬眉笑道:“你真贴心,还放了蜜。”他将茶杯抵在云卿嘴边,“喝吧,不烫。”
“诶……这、这不合规矩。”空重新倒杯茶递给白泽,“你们怎么可以共饮一盏茶?”
云卿双耳嗡嗡作响,微掀开眼皮看向嘴边茶水,勉强浸润干涸嘴唇,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
白泽没接第二杯,哼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脏。”他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将杯子递还给空。
空看着白泽将云卿放回床上,不由问道:“你是谁?”
“嘘。”
白泽起身示意空随自己出来,从袖中拿出棋盒晃晃询问:“会下棋吗?”
空努力平复焦急担忧的情绪,“略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