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第一场初雪纷纷扬扬落下,冬日里人们不再劳作,歇息着一年的疲惫,迎接春节和新的春天。
公主府天狼阁。
李华盈整个人缩在宽大的狐裘中,坐在支起的小窗边抿着热乎乎的蜜枣血燕汤,看着院中的场景咯咯直笑。
“雪狮,咬他!”
院中四只狗儿正在雪地里撒欢,不过一年时间,便都长得有半人高,极其威武的模样。
这时雪狮一听李华盈命令,“嗷呜”一声就往旁边扔球陪玩的高大男人身上扑去。
剩下三只雪狼、墨卢、金卢也“嗷嗷”叫着跟着扑过去。
一岁的狗儿本就是贪玩的时候。
男人被狗儿十六条狗腿扑到雪地里一顿打闹,再爬起来时已经满头满身的雪花。
李华盈见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看来我的狗儿当真勇猛,连镇远大将军也是不敌啊!”
江照野拂去面上的雪,面上笑容无奈又宠溺。
“殿下——”
李华盈只一歪头,笑得肆意。
旁边金卢又甩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往江照野身上拱,他单手一把搂住金卢的头,另一只手将它的长毛揉得乱七八糟。
金卢“呜呜”地抗议。
江照野在它脑壳上一敲:“自己玩去。”
说着他边往房中走边拂去身上的雪花。
屋中生着炭火,暖融融地带着一股淡香。
李华盈笑看着他走开,将怀中手帕往前一丟,江照野只轻松伸手一捞,便将帕纸攥住。
“你面上许多雪水,擦一擦。”
江照野闻言嘴角一勾,却将手帕小心地叠好放入怀中,又从袖袋中拿出一方靛蓝巾帕,这才毫无顾忌地擦起脸来。
李华盈轻轻哼了一声,嘟囔了句:“哪里用得着这样。”
“待殿下嫁与我……”
江照野在桌边坐下,面上隐隐带着笑意,说了句半截的话。
李华盈却莫名面上有些热,她轻咳一声,移开目光道:
“你明日可有空闲?”
“有。”
江照野答得极快,仿佛是怕李华盈收回这句问话。
“那明日你随我去个地方。”
“好。”
江照野眼眸晶亮,比之院中的四只犬儿还要更雀跃般。
第二日天钟山下。
江照野李华盈并肩而立,面前是看不见尽头的千年梯。
这梯子皆由整块玉石铺就,泛着淡淡的青色,通透如天梯。
“殿下昨日说的地方,就是来登千年梯?”
江照野委实没有想到,问道。
李华盈看着这条上辈子她曾无比渴望与林怀远同登的千年梯,轻轻呼出一口气。
“小野不愿意?”
江照野一听这称呼,一张脸顿时变得通红。
自从上次有次李华盈在江照野送她的金锁背面看见“小野”二字,得知这是母亲取的乳名后,总爱这样叫他。
他一个大男人,被殿下这样唤着实在是……有些羞耻。
“愿,愿的。”
“那便走吧。”
说着李华盈便踏上了第一层阶梯。
虽说昨日才落了雪,但这阶梯应当是有专人清扫,上面干干净净并无积雪和水痕。
但江照野仍踏步跟上,抬起手臂道:“殿下扶着些,小心脚下。”
李华盈转头,看着他垂首担忧的模样,轻轻一笑点头。
两人就这么相携登峰。
路上清净没有游人,漫长看不到尽头的千年梯上,只有两个身影相互依偎着往上走。
一道高大,一道纤细,却看起来格外相称。
李华盈慢慢走着,看着林间的雪松,鼻端尽是清冽的空气,她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江照野见状,从怀中掏出一顶毛绒绒的兔皮帽,旁边还俏皮地坠着两颗白毛球。
“殿下戴上帽子,免得伤寒头痛。”
李华盈一怔,没想到他竟还特意为她带了顶帽子。
她抬头扶上帽子上柔软的软毛,笑道:“你为我戴上。”
江照野眼睫一抖,便小心取下她发边的金钗,再将兔毛帽细致地戴在李华盈头上。
那一圈毛绒绒的纯白兔毛包裹着李华盈艳若桃李的面容,更衬地不似人间颜色。
李华盈见江照野没了动作,疑惑问道:“怎么了?”
“无事,帽子有些歪了。”
江照野故作镇定地答道,又小小地调整下帽子位置,两人才重新往上走。
山中寂静,冬日里连飞鸟鸣啼也无。
只是两人走着走着,忽然听见前方一阵喧闹声传来。
两人停住脚步,江照野一只手虚虚拦在李华盈后腰,将李华盈挡在身后。
从玉阶之上很快下来一群破衣烂衫的汉子,寒冬腊月里个个满头大汗,手里还都拿着铲子之类的工具。
原来是负责铲雪洁净千年梯的徭役。
那群人本干完工作,正三五一群地闲聊下山。
却一眼便见着玉阶上站着的一对璧人,男人高大挺拔,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一身的气势却极具压迫感,令人不敢直视。
那女子被男人挡住大半,只隐隐看见一线绛红衣摆,便令人暇思无限。
领头的汉子当即反应过来,这必定是他们万死也不能得罪的贵人。
他直接腿一软便对着两人跪下来,身体匍匐在地。
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小人小人”地结巴着。
江照野看着微一皱眉,看向身后江望。
江望随即便两步上前道:“可别废话了,赶紧下山别挡了我们将军的道。”
那汉子急急点头,招呼着后面的人便直接跳下玉阶旁的山林雪地,从山下奔去。
后面的人也都一窝蜂地跟着跑,活像是后面有狼在追。
只是这群人作鸟兽散之后,原本的玉阶上还跪着一个驼背的人。
那人骨瘦如柴、蓬头垢面,露在外面的手如鸡爪便不正常地扭曲着。
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江照野与李华盈。
江照野目光落在他身上,只一瞬间便认出来了面前这个疯子样貌的人。
那人也感受到江照野的视线,他突然咧开皲裂发白的嘴唇笑了
“你认出我了。”